方盈月背後微微發毛，旋即又拍拍胸脯：「怕什麼！怎麼說也是我的原身更嚇人。」
破廟人跡罕至，老遠聞見一股朽木酸味，她被熏得淚眼漣漣，拂袖扇了半日才進去。
佛像已然辨不出模樣，難怪鎮不住鬼魂。方盈月撣撣蒲團，原地坐下，又掏出訟雀給的羅盤。
指針轉了一圈，最後落於北向。
當真有怨魂！
她閉目靜神，直至弦月攀上枝頭，門外燈盞忽地不點自亮，在靜夜中平添幾分詭異。
很快，窗紙上投下一個佝僂身影。
許是生前不良於行，那身影手持竹竿，在青石板上砸出毫無章法的聲響，無端叫人心煩。
方盈月不堪受擾，揉了揉耳朵，輕聲問：「你在尋什麼？」
動靜頓消，屋中出現一位雙目空洞的老嫗。雖說是魂態，耳垂飽滿，面露慈態，不難看出曾是位有福之人。
「建春十一年亡，那便是死了三十年有餘？」方盈月努力辨認羅盤上的字。
聞言，老嫗大喜過望：「仙、仙人，老朽的確在尋人，不不不，是在尋精怪。」
古神早已隕落，如今三界之中，餘下仙、妖、精、魔、人、靈六族。
萬物功德浩蕩，便升為仙。
萬物心有邪念，便墮為魔。
天地孕育是為妖，而後靠母體傳承。草木開出靈智是為精怪，修士之物開出靈智是為靈。
若真要分個派別，仙族之下是修士，修士與靈互為主僕，其下是人。妖族自成一派，精與魔則常被混為一談。
無他，與妖族而言，精怪太弱；與人族而言，精怪太可怖。
方盈月收起羅盤，直言道：「我今夜來此，是為追溯一段往事。你若願意讓我見見你的執念，我會給你答案。」
老嫗當即恭敬一揖：「多謝仙人。」
見怨魂如此配合，方盈月心下生出一股悲涼。執念果真是，教人不願捨棄半點希望。
她捏訣起勢，轉眼間化為星光，飛入老嫗魂台。
身下搖搖晃晃，方盈月摸了摸，抓到一把剌手的稻草。待適應此間光線，她睜開眼，發覺自己正坐於牛車上。
與方盈月並坐的還有一位女子，容貌清秀，只是手中正緊緊抱着奶娃娃，着實有些不搭。
見她盯着嬰孩，花九不着痕迹地側過身去：「十五，你不會還惦記着扔了她吧！」
方盈月瞭然，自己現下的身份叫做十五。
「世間有母女連心，亦有日久生情，可……」方盈月一時不知如何稱呼，便含糊略過，「兩者皆沾不上，為何要護她？」
聞言，花九面上漾起笑意：「我也說不清，第一眼時，令我想起了你。彼時你剛化形，乖乖躺在草叢裡，不哭也不鬧。這孩子也是，今日天寒，她凍成這樣卻還是見人便笑。」
精怪沒有父母，也孕育不出後輩，雖與族人以兄弟姐妹相稱，卻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方盈月微微訝異，試探道：「姐姐，難不成你竟喜歡做娘親？」
花九輕「啐」一聲：「胡說！我原也不想多管閑事，只是覺着，不能讓她就這般凍死在外頭。你放心，我會找一戶富貴人家將她放下。」
原來姐妹二人是要搭牛車去鎮上，為棄嬰找戶人家。
待天色漸漸暗下，終於得見一座巍峨山峰，城鎮坐落在山腳，臨着一條清澈蜿蜒的溪流。街上攤販不多，身着異域服飾的貨郎正挑着扁擔與行人搭話。
花九不知從何處得來銅幣，悉數給了車夫。
方盈月隨她下車，髮絲被風刃吹得胡亂飛舞。見狀，花九護着奶娃娃往東向跨了兩步，溫聲道：「十五，你往後站，這樣風就吹不到了。」
少女單薄的身軀倒映在方盈月眸中，好似一尊巨石，高大堅定，讓人不由得想靠近。
方盈月捂了捂心臟，這是來自花十五的情感。
她不解。
沒有血緣，竟也能生出親情？
正思忖着，花九面色一變，將女嬰塞入方盈月手中：「你們先走，前方有天越宗的道士。」

凡間仙門多隱於靈山，逢亂方出，常人不易得見。
此外，仍有一些散修，自稱師祖，在紅塵中建門立派。於得道修士而言，他們是旁門左道；於凡人而言，他們卻是座上賓。
方盈月曾聽過天越宗。
道是宗門上下皆為棄嬰，老師父將他們培養成小道士，念經做法、風水算命，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