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唐家人大多數都延續祖輩的道路當官從政，像唐明祿這樣長期待在國外經商的還是少數。政商共存的場合難免會出現一些溜須拍馬的互吹場面，長輩之間打着聯絡感情的幌子明裡暗裡打聽身邊人的資源和人脈，高談論闊間是毫不掩飾的優越感。

年夜飯成了上流社會人士的名利場，熱鬧中帶着一點荒唐。酒過三巡，一幫官二代醉的醉笑的笑，孟瑤一向是能喝的主，酒精上耳不上臉，兩三瓶酒下肚也僅僅只是有些微醺。

划拳猜數的場合實在無聊，他站起身借解手的名義離開了飯局，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坐的太久，直到走出大門時他的雙腿都有點打飄。寒風凜冽，孟瑤凍得一哆嗦，酒精帶來的恍惚感消散不少。他定了定神，便瞧見不遠處站在雪地里抽煙的梁嶼。

「怎麼自己跑外邊來抽煙了，不冷啊？」

「不冷。」

大雪肆意在漆黑的夜空中紛飛起舞，門前的積雪也積了一尺多，孟瑤抬手將弟弟肩膀上的雪掃去，梁嶼則熟練地給哥哥遞煙點火。孟瑤叼着煙，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短暫的在肺腔濾過一圈，穿過喉嚨衝出溫熱的口腔，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升騰而起，瞬間被涼風撕裂的漫無蹤跡。

兄弟倆默契地低頭不語，火星隨着下垂的方向在空中漫過星星點點的紅色軌跡。

「哥。」

「嗯？」

「對不起。」

「好端端的跟我道什麼歉啊？」

「……之前我不懂事。」

弟弟沒頭沒尾的言語惹得孟瑤發笑，「那你倒是說說，你怎麼個不懂事法？」他重重揉了把弟弟的頭髮。

「我不應該和你慪氣……」

「哎呀行了，大過年的別喪着個臉，我又沒說你什麼……」孟瑤捏着他的後頸肉，聲音清冽微啞。

「可是因為我的事，你進醫院了……」

梁嶼耷拉着腦袋，情緒也失落起來。停了啊！孟瑤瞬間意會他想說什麼，馬上出口叫停。

「你是我弟弟，就光是這一點，我都不可能記恨你。這件事咱哥倆就此打住，翻篇了明白不？」

「我三歲揪你頭髮的事情你到現在都還記得。」梁嶼滿臉的不信。

「……」

孟瑤咬牙往他頭上拍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這兩個事是能放一塊聊的嗎？」

梁嶼被拍得有點懵，一臉無辜。

「得了啊，別這麼看我，我沒使勁。」

孟總表面上一副看穿一切的不屑神情，卻還是想剛才是不是手重了點，心虛地咳了兩聲，最後還是出於擔心誠實地撫上弟弟的頭輕輕揉着。

煙花在大雪紛飛的空中綻放，預示着新的一年拉開帷幕。

年初二的早上在機場送別了唐家夫婦，孟瑤就回到自己在郊區的一棟別墅里，窩進了家裡的地下室，一待就是好多天。

十五元宵過後，余秘書給孟瑤打去了電話，問自家總裁怎麼處理和記酒業的問題。他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對手機那頭說了句等我來公司，撂了電話從地下室里爬了上來，回到三樓的卧房給自己一陣倒騰。

和記名下有兩條還算不錯的供應鏈，孟瑤托助理聯繫了負責這兩條供應鏈的管理人員，說霖樂名下有兩家酒吧年後準備裝修開業，有意與其合作，想私下找個時間坐下來聊一聊。

合同沒兩天就談了下來，供應鏈的負責人在一個多月後的下午給霖樂名下的酒館分別提供了兩卡車精釀和一系列新產品。

三月中旬，天氣逐漸回暖，一場大型的國際商展會放在京城開展。會場上不僅有先進的機械人和高端的AI科技產品，還有世界各地極具特色的珠寶，工藝品，布料等，促進國內外企業的經濟交流以及文化交流。

孟瑤和哥哥唐錚進了交流會，與前來握手的老總們客套幾句，兩人便分開了。孟瑤提着繩子晃悠着手裡的身份牌，腳步停在了一間寶石展櫃前，裏面放着大小不同，色澤飽滿的裸石和部分珠寶成品，在展示燈下閃着絢麗的光彩。

「您好先生，我叫Emily，請問您需要我的幫忙嗎？」

「幫我拿下這顆矢車菊。」

站在櫃檯前的是一位非洲裔商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先生，您的眼光不錯，這顆7.72ct的無燒矢車菊顏色很透亮，過渡色也很均勻。」她將這顆寶石輕輕放在孟瑤的手裡。孟瑤戴好手套，接過藍寶石細細地端詳一會兒，「這位小姐，冒昧地問一下，您是來自哪個國家的？」

「斯里蘭卡。」

孟瑤從口袋裡掏出手電筒，一束穿透性極強的光線打在寶石上。寶石反射的火彩鮮艷，色澤濃郁通透，橢圓形切工勻稱規整，表面沒有裂痕和礦缺，內部也沒有明顯的黑色包裹體，肉眼上幾乎屬於無暇。

「價位大概多少？」孟瑤收起手電筒。

「您手裡這顆我們定價在十八萬。」

「小姐，你這定價未免有點高了，一般斯里蘭卡的矢車菊價格都在十三到十五萬的。」

「先生您說笑了，寶石的價格不穩定，本來就是今高明漲的，」商人掌心朝上，笑着示意，「何況這顆裸石的價格還沒您脖子上這條鑽石項鏈中心的黃鑽貴。」

孟瑤穿着米白色的斜紋西裝，大地色的襯衫隨意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裏面白凈的鎖骨，脖子上那條黃白鑽石項鏈格外吸睛。中心五克拉的Radiant黃鑽被若干顆白鑽簇擁着，在燈光下明晃晃的散發著絢麗的光彩，宛如眾星捧月般的艷麗絕倫。

「哈哈哈……您說的是。」

孟瑤揚起嘴角。對方說的不無道理，矢車菊作為經典的藍寶石種類之一，價格雖然遠沒有同克拉數的皇家藍高，但檯面和凈度擺在那裡，價位註定低不到哪去。

所謂定價高不過是他的一句玩笑話，五克拉的無燒矢車菊在市面上屬於極稀有品，可遇不可求，花十八萬拿下這一顆，可以說是撿了大便宜。

「給我出示一下EGL或者GRS以上的安全證書。」孟瑤說道。

「好的您稍等。」

確認過寶石的安全證書，孟瑤買下了這顆藍寶石，隨後又將視線轉移到別的彩寶和飾品上。

唐錚站在幾十米外，聽負責人介紹眼前最新的智能軟件終端科技。正凝神時，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扭過頭，眼裡略過一絲驚訝。

「祁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幾天。」

負責人見到眼前神色冷肅，氣質矜貴的男人，識趣地轉身，繼續為其他人做講解。

「下周有空嗎？我在長安街新投資的一家新店開業，一起出來吃個飯？」

「不了，這次回來是為了看看外公，過兩天就得走。」

「這麼忙啊？」

「國外有個項目比較棘手，估計小半年回不來。不過這次忙完，就可以輕鬆很長一段時間。」

唐錚深知這位多年好友身上的重擔，拍拍他的肩說了句理解，並表示等祁渙下次回國兩人再找個地方聚一聚。

「就你一個人來？唐笙呢？」

「我姐和外商談事，來不了。展會就我和我弟弟來。」唐錚說著，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喏，就那個靠在展櫃旁扎着頭髮，穿白色西服的。」

祁渙順着唐錚的視線望去，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輕男子倚在珠寶展櫃旁，與人交流談笑。青年的行為舉止大方鬆弛，深棕色的髮絲蓬鬆柔軟，發尾紮起的小揪輕顫着。金棕色的琉璃瞳與狹長上挑的眼型組成了絕美的風情，一對眼珠耀眼的就像陽光下的玻璃珠子，目光流轉間顧盼生輝。

「我是不是沒見過他？」

祁渙的頭偏向唐錚，拋出他的疑問。

只遠遠一眼，他便被孟瑤驚艷的長相吸引去了視線。

「嗯……你是沒見過。他叫孟瑤，剛來京城的時候，你在巴黎讀商學院，我還在電話里和你提過。你回國接手公司的時候，他又去莫斯科留學了，正好錯開。」

「你弟弟目前在哪高就？」

「他自己開了家公司，主要做高檔珠寶和酒水，有時候還會在一些熱門項目上做投資方的工作。」

祁渙低頭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鏡框後的雙眸眯起。

孟瑤……祁渙心裏低聲念叨。

人如其名，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人兒。

「祁渙……祁渙？」

唐錚拍了拍他的肩。

「……嗯？」

「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祁渙回過魂來，面不改色地輕咳一聲：「最近有點累，分神了。」

「需不需要找個地方休息會兒？」

「沒事……最近事情剛忙完，董事會那幫人太難搞，神經綳太緊還沒緩過來。」

唐錚開始覺得奇怪，聽了祁渙的措辭後倒也覺得合理，就沒有多想。兩個人隨後挪步到別的展台，在紅線外觀望展出的新興技術，交流彼此的想法。

傍晚時分，參觀者紛紛離開展會，人群逐漸分散，做自己的事去。祁渙和唐錚前後腳走出展會大門，他四下張望，一直跟唐錚到車前，都沒有見到孟瑤的身影。

「你不等你弟弟了？」

「啊，你說瑤瑤啊？他三點多的時候跟我發消息，說他公司有點事，已經提前走了。」

「嗯…行，你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樣。」

祁渙和唐錚道別，目送車輛遠去，他的眼底略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