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高中》[流雲高中] - 第3章(2)

脈親情的仇人,我們互相爭鬥,只是為了捍衛自己的利益,只是為了活着,活成公主活成主子該有的樣子而已。」
「我知道你怨我,可裴郎,我是真的愛慕你。」
「母后自己的愛情都一團糟,她又能教我什麼呢?這些年,宮內的鬥爭只教會了我去搶,你是我看上的,我是公主,你就該是我的不是嗎?我給你下藥也是為了讓你乖乖從了我而已。」
「那個窈娘,她配不上你,欽天監也說了,我們才是最般配的,她那種低賤的人怎麼會配得上你這樣滿腹經綸的狀元郎呢?」
「她太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在宮裡在京城裡是活不久的。」
「主子就是主子,主子以下的人都不是人,她們的命還沒我們的貓兒狗兒珍貴呢!裴郎,是你不聽話,你太倔強了,你不該拒絕我的,我是公主啊,我是你們的主子啊……」
「裴郎,你別恨我,你愛我好不好,我們再要個孩子,我一定給你生個世子,你不要納妾,我還年輕,我是長安第一美人,她們都沒有我好看的……」
她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地捧着爹爹的臉喃喃自語。
爹爹的手藏在袖口裡,手指控制不住地戰慄顫抖。
爹爹是在壓抑,壓抑自己想要一把掐死她的念頭。
爹爹費了好大的心力才壓抑住心裏翻滾的恨意,他眸色溫和,唇邊是柔柔的笑意:「好,我們再要一個孩子,我不納妾,我怎麼會納妾呢。」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抬起公主的臉,緩緩道:「是呢,公主是長安第一美人,公主往日最愛的就是這張臉了,沒人再比你更好看了……」
18
有爹爹的悉心照料,公主的病好了許多,半年後,她再次有孕。
這次有孕之後,公主收斂了不少,她不再出門,而是安靜地待在房中,時常一個人撫摸着肚子發獃。
太醫曾悄聲和爹爹說,公主如今的狀態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不能再刺激她了。
若是再刺激到她,只怕是藥石無醫,會徹底瘋癲。
送走太醫後,爹爹推開書房的窗戶,嗤笑聲諷刺。
肚子里的孩子到六個月的時候,公主肚子上一夜之間爬滿了紅色的紋,她驚恐害怕。
只是這次爹爹沒有再像之前一樣故意刻薄她,反而是柔聲哄着,還拿出一盒藥膏給她。
「擦了這個就會消了,別哭。」
爹爹小心翼翼地安撫她,只是為了讓她養好精神,接受自己最致命的打擊。
爹爹要毀了她所有看中在意的東西,就像她當初那樣。
公主擦了葯,肚子上的紋路漸漸消失,她開心了沒多久,那張她引以為傲的芙蓉面卻一點一點爛了起來。
不是大片地爛,而是一天比一天多一點兒,緩慢卻致命。
公主發了瘋。
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張臉了。
19
與此同時,爹爹集結兵馬,逼宮了。
公主把自己關在房子里,誰也不見,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她的父母兄弟已經被關在詔獄裏,不知道爹爹籌謀了這些年的心計要收網了,不知道她就要死了。
爹爹再次回府見公主的時候,她的臉已經腐爛完了,原本一張絕世的面貌此時只剩下坑坑窪窪的腐肉,眼珠子掛在上面,驚悚又嚇人。
爹爹卻並不害怕,也不在意。
不僅如此,他反而還欣賞地笑了起來,最後笑累了,爹爹坐躺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喘氣。
公主自看見爹爹身上的龍袍,瞬間明了了,她匍匐在地上爬到爹爹的腳下,想說話,卻嗚嗚咽咽說不出來。
爹爹輕慢地用腳抬起她的下巴,笑了:「那個葯不光是讓你的臉腐爛,你的舌頭肝臟都會慢慢腐爛,很難受吧,可是死不了,你要慢慢地等死,不能那麼快就死了,不然我不高興。」
公主流淚,模樣甚是嚇人,爹爹卻像是看着什麼賞心悅目的畫卷一樣看着她:「當初你拿着刀要劃爛窈娘的臉,我是如何告訴你的?我說過終有一日,我會弄爛你這張臉,你那時候不信,還嬉笑說我捨不得,你這張臉可是長安城最好看的。」
爹爹唇邊的笑意停住了,他放下腿,俯身和公主對視:「我只覺得噁心,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你的這張臉都讓我厭惡和噁心。你拿什麼和我的窈娘比,我的窈娘心地善良純粹,不知道要比你好看多少倍,你也配和她比?」
爹爹站了起來,外面的侍衛進來,將絕望等死的公主架了起來。
爹爹心情頗好:「你放心,你不會那麼快死的,你的父母得死在你前面,我會當著你的面將她們的皮剝下,我如今的手法很好,很流暢,輪到你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公主忍不住地發抖,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的母后大度寬容,可卻為了她的幸福不惜將我娘親誆騙到宮中,想將她淹死。
陛下更是縱容,娘親九死一生,他竟然還為娘親賜毒酒。
若不是爹爹搶過要喝,被公主攔下,只怕爹爹和娘親早已經死了。
爹爹望着外面上好的天色,開心極了,繞着公主走,一面走,一面撫掌,眼神瘋狂:「你得慢點死,得等到我將窈娘冊封為後,進了宗廟,你再死,我要你們這群偽君子、禽獸小人看着我的窈娘千秋萬代,你們不是都瞧不上她嗎?我要你們都跪拜她,要你們這群自詡出身高貴的人都跪在我的窈娘腳下磕頭,一輩子都仰望她!」
爹爹望着她鼓起來的肚子,似笑非笑:「你懷的每一個孩子都不是我的,那日喝下你下的葯的人也不是我,此後在這座府里,我更是一次都沒碰過你,你不是自詡高貴嗎?那些乞丐死囚的滋味可還好?」
公主奄奄一息的身子突然迸發出巨大的力道,只是她的手還沒有碰到爹爹就被壓制了,她除了發出嘶啞的嗚嗚聲,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了。
她被關進了詔獄,禮部忙完娘親的事情後,爹爹來到了詔獄收最後的賬。
公主看見父母被扒皮後,暈了過去,又被潑醒。
她如今已經不能動彈了,和活死人沒什麼區別,身體裏面已經爛完了。
兩邊的侍衛摁着她,她驚恐地想逃,卻無法動彈,爹爹手裡的刀刃劃破了她的肌膚:「旁人都是死了再剝皮,你不一樣,你得活着,這樣做出來的美人燈籠才好看,你爹娘做成的燈籠已經掛在窈娘的祠堂了,現在祠堂里有二十三盞燈籠,就差你一個人了。」
「我把你留在最後動手,就是好讓我的窈娘安息,你得受折磨,你若是太舒服地死了,窈娘會不安心的。」
皮肉分裂的細微聲音在空中響起,血腥氣逐漸濃重,到最後地上只剩下一攤臟污的肉。
爹爹甩了甩手指上的血,趔趄了兩步,笑聲暢快,笑着笑着卻哭了。
他扶着欄杆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最後嘔出了一口血。
原來爹爹也是噁心剝皮這件事情的,原來報仇到後來,爹爹也不快樂。
是啊,他報仇了,可在意的人卻早就沒有了,如何會快樂呢。
20
那盞最明亮的燈籠被掛在娘親的牌位前。
爹爹一夜之間彷彿變了一個人,他將全部的精力用來教我為君之道。
爹爹用了四年的時間清理了朝堂上殘餘的舊帝黨羽和貪官污吏,封我為帝姬,禪位於我。
他如同那日一樣,蹲在我跟前,雙手放在我的肩上:「你要做一個好女帝,要讓你娘親一輩子都在宗廟裡放着,受他們這些人的跪拜和香火,知道嗎?」
「好。」我應道。
他想像小時候一樣來摸我的頭,最後卻垂了下去:「爹爹對不起你,爹爹不要你原諒爹爹,爹爹不是一個好爹爹,爹爹這輩子只能顧你娘親一個人,顧不到你,下輩子,爹爹當牛做馬還你。」
我想和他說爹爹我愛你和娘親,我從來都沒怪過你。
可我沒說出口。
後來許多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這一天我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為什麼呢?
21
爹爹回了以前的府邸,在娘親的祠堂里住下了。
他不怎麼和我見面,我去看他,他也極少見我。
直到某一天,他吐血不止,昏倒在了府里,我才知道他日日服用五石散。
我騎馬跑去看他,他倒在祠堂的地上,衣袍敞開,渾身熱得泛紅。
他抱着娘親的牌位躺在地上,流着淚小心翼翼地親吻牌位上的名字。
太醫說了,他沒多少日子能活了。
他朝我招手,似是還不清醒,他問我:「你知道窈娘嗎?」
我心裏泛出苦澀。
他又接著說,自言自語,瘋瘋癲癲,又哭又笑:「她救了我,我給王員外的兒子抄書,抄錯了字,犯了忌諱,王員外的兒子帶着小廝打我,是窈娘攔住了他們,還用她的帕子給我包紮了傷口。我問她是誰,她說她是來王員外府里賣唱的,希望我這樣的清白書生不要嫌棄她這種人的帕子。」
他低喃着,雙目失神,「窈娘是哪種人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救了我,我要將她的帕子還給她。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一身的傷,要懸樑自盡。她流落風塵,被父母賣進青樓,她是個比我還苦的苦命人。她救了我一次,我也想救她一次。」
「她給了我她所有的積蓄,要我為她贖身,贖了身,她就是我的人了,契書上寫着我能買賣她,可我怎麼會買賣她呢?」
「她無路可去,只能與我在一起,我與她相敬如賓。」
「她不許我再去抄書了,她說她將自己所剩的所有積蓄都給我,問我能不能考個狀元回來,她給我做妾做婢女都好。」
「她問得忐忑,我想的卻是,什麼妾什麼婢女,窈娘供我科考,為我洗手作羹湯,還為我生了女兒,我自然要她做我的妻,我光明正大的妻,我唯一的妻,她是我裴鈺落魄時的糟糠妻,我自然要好好對她,絕不能辜負她。她怎可做妾,我又怎會有妾呢……」
這些陳年往事,爹爹從未同我說過。
我只記得五歲那年公主瞧上了爹爹,問爹爹:「你當真從來都沒有嫌棄過窈娘是個娼妓嗎?」
爹爹怒不可遏,被公主纏得忍無可忍,罵了髒話:「嫌棄?我為何要嫌棄一個在我最落魄時嫁給我的恩人,貞潔算個什麼東西,這個詞就不該存在!這是狗屁!窈娘沒得選,是這世道的錯,不是她的錯,她又有什麼錯!她最大的錯就是身為女子,被父母十個銅板賣進了青樓!窈娘的心比你們所有人都乾淨,比這世上所有裝模作樣的畜生都要來得乾淨!」
「窈娘的貞潔,在她的意願里,從不在世俗的眼光偏見中。我愛窈娘,怎麼樣我都愛,我心疼她,不會嫌棄她,我只會嫌棄你!」
我從往事里回神,看着爹爹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推開了我,跌跌撞撞朝前跑,猛地抓起桌子上的剪刀,用力劃傷了自己的臉,鮮血四濺,他卻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樣篤定地喃喃自語:「是這張臉的錯,都是這張臉的錯……」
我駭得手足冰涼,急忙去抓住他,他又抱着娘親的牌位躲在牆角嗚嗚地哭了起來,血和眼淚混在了一起,他哭得顫抖提不上氣:「念窈,我毀容了,到了下面,窈娘不喜歡了怎麼辦,窈娘不喜歡了怎麼辦……」
小太監扶着我問我怎麼辦,我忍下眼裡的酸澀,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三公主死了,爹爹最後的那口氣也散了,恨意支撐着他走過那些路。
如今恨沒了,他如何還走得下去。
他看似平靜,實則早就瘋了,他忍了這麼多年,早就忍受不了了。
他心裏不知道崩潰了多少次。
我卻無法得知他心裏的坍塌。
「去找個太醫過來,快去!」我忍不住想哭,走到爹爹跟前,抓住爹爹的手,哄着他,「爹爹,你受傷了,我帶你去包紮好不好。」
他歪頭看着我,看了好久,忽然就笑了:「是念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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