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鹿便利店》[野鹿便利店] - 第十三章 改變了現狀的電話

在如釋重負的解脫感中,艾為禮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腿腳一軟,坐在了濕漉漉的洗手間地面上。

「太好了,」她嗚咽起來,從沒想到有一天挨罵竟也會讓她這樣高興。「韋羅,你還活着,太好了??」

電話那一頭的罵聲頓時收住了。

雖然這一切都很不可思議,但是按照邏輯來講,只是「過去的韋羅」還活着,艾為禮也知道這一點。但是僅僅再次聽見她的聲音,艾為禮已經像是有了得救的希望,像是黑漆漆隧道盡頭又一次有了光。

說來也好笑,明明是她在想辦法救回韋羅,卻覺得最後得救的人一定會是自己。

「是什麼人?」她聽見韋羅身邊模糊地響起了另一個自己的聲音,正不安地問道:「要幹嘛?」

「韋羅,你聽我說,」艾為禮生怕韋羅轉手就把電話交給一旁的自己,急忙說:「不要從店裡後門出去!千萬千萬,無論如何,不要打開後門,不要走出去——」

韋羅相信她了嗎?

韋羅沒有說話,卻從手機里傳來了艾為禮自己的聲音。「是誰?在說什麼?你看我幹嘛?」

「打電話來的人,是你。」韋羅說著,聲音漸漸遠了一點——艾為禮知道,她把電話交給另一個自己了。

是真的,她真的正在插手十幾分鐘前的歷史。

艾為禮正要按照記憶,告訴另一個自己不要與韋羅分開的時候,卻忽然頓住了。

「喂?」另一個艾為禮小心地問道。

艾為禮坐在黑暗的洗手間里,看着面前白亮的長方形邊框,一時愣愣的,竟忘記要說話了。

不對??這裡有什麼地方,是不對的。

假如她和韋羅在十幾分鐘前接到的電話,正是自己此刻打過去的,那韋羅已經聽過了「不要從後門出去」的警告;就算她此時按照記憶,再跟另一個艾為禮說「不要分開」,這通電話也完全沒意義——因為此刻的,已經聽過警告的韋羅,還是死了。

不能只靠韋羅;必須要對過去的自己也作出同樣的警告,讓她阻止韋羅才行。

「聽我說,」艾為禮匆匆地說,另一隻耳朵里還能捕捉到紙片人在摩擦門板時的沙沙響聲。「不要從後門出去,你絕對不能讓韋羅從後門離開,那個後門是假的,門裡有東西在等着你們,出去就會死,聽清楚了嗎?」

電話另一端的艾為禮,似乎吃了一驚,「啊?你能不能仔細說一下??」

她自己的反應,也已經和十幾分鐘前的歷史不一樣了,之前她沒有說過這句話。

隔着洗手間門,艾為禮聽見了便利店裡「咚」的一聲悶響。門外,紙片男人忽然幽幽地「嗯?」了一聲,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一樣。

他莫非有了進來的辦法?

「我沒有時間了,」艾為禮匆匆說道,「總之,絕對不能走後門!」

話一說完,她就立刻掛斷了電話,撲向馬桶,再次按下了沖水鈕。

馬桶沖水時,那種獨特的轟然響聲,頓時充斥在了整個狹小的房間里;艾為禮緊緊盯着洗手間門口,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可能鑽進來的紙片人身上,以至於她最初幾秒鐘,竟沒有聽見來自便利店內的呼喊聲——「喂,你在搞什麼鬼啊!」

艾為禮一怔,猛地抬起頭。

「你什麼時候跑去洗手間的?不,我該問的是,你這種時候還拉得出來?」雖然有點模糊,卻毫無疑問是韋羅的聲音,正在店裡叫道:「你上夠了沒有,快點出來救命啊!」

是——是韋羅?真的是她?

她的那一通電話,果然救回了韋羅?還是說,這一切只不過是便利店的又一個花招,又一個陷阱??之前「問卷調查」的時候,響起的不也是有點像韋羅的聲音嗎?

艾為禮聽着店內「咚咚」的、好像在逃命一樣的腳步聲,以及時不時撞到什麼東西的悶響,恨不得能一頭撲出去親眼看一看;她又激動,又害怕,渾身都在打戰,卻生怕自己一開門,迎面看見的是紙片男人。

想了想,她貼在門上,揚聲問道:「那紙片男人在哪裡?」

「你這人,該不會是用我在當誘餌吧,」韋羅高聲回應道,「他在一路追我啊,還他在哪裡!媽的,這鬼東西到底是用什麼部位在走路——」

雖然語氣聽起來真的很像韋羅,可是她也才認識韋羅幾個小時而已??艾為禮又問道:「你還記得你接到的電話嗎?『我』在電話里跟你說了什麼?」

「你是在趁我沒死給我寫傳記呢?」韋羅的怒火顯而易見又升高了,「你沒點常識么,這種時候——哇,差點害我摔倒——你既然知道那個電話叫我們不要分開,為什麼還一個人躲在洗手間里?」

「你是陷阱,」

艾為禮讓自己的聲音順着門縫傳出去,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真正的韋羅,你是想要騙我出去而已。」

「一轉眼沒看到你,你的腦袋就變成了一個屁話氣球,」韋羅一邊跑一邊怒罵道,「你就是想讓我送死對吧,如果你變成了紙,紙上寫的肯定是『小人』——」

在她滔滔不絕、花樣百出的罵聲里,艾為禮抓過了角落裡的拖把,悄無聲息地扭開了洗手間的門。她將門推開了細細的一線,在門外露出的那線縫隙中,紙片人不在。

她回頭看了看門內,門內也是安全的,沒有從縫隙中伸進來一半的紙片人。

「你這樣也是騙不到我的,」艾為禮用上了跟媽媽講話時那種固執語氣,「隨你怎麼罵好了,我是不會出去的。」

一邊說,她一邊又將門推大了一些,把頭探了出去。

「我他媽真是倒了不知幾輩子的霉,才跟你困在一起??」

看到了,艾為禮心中一跳,那一瞬間,幾乎都快忍不住渾身的肌肉顫抖了。

是真正的、活蹦亂跳的韋羅,此刻才剛剛從員工洗手間所在的短走廊外沖了過去;她膚色鮮活,罵聲響亮,身上衣物完整干淨,就像是在十幾分鐘前,她還沒有邁出後門的時候——她還活着的時候。

韋羅才從走廊口一閃而過,紙片人就緊跟着出現了。

從側面看起來,這一張人高的紙只是一條線而已;隨着他刷刷地擦過地面,那條線也不斷地出現波浪一般的細小彎折——當他來到面前的時候,艾為禮也不知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看準時機,像等候已久的棒球選手一樣,突然重重將拖把橫掃了出去。

畫在紙上的男人,當然是沒有「餘光」可言的,措手不及之下,果然登時被拖把攔腰折成兩半,又被她的力道給遠遠地擊進了半空里;艾為禮立刻鬆了手,看着他與那把已經變成了紙片的拖把一起,飄飄悠悠地落向了後頭。

她衝出走廊口,四下一看,與不遠處剛剛停下腳的韋羅對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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