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豆》[小紅豆]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合一)

嚴晴舒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直面這麽慘烈的車禍場面。
到處都是血,從男人身上湧出,在身下匯集,然後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
她慢慢地抬起眼,回過神來,爆發出尖叫的同時,看到黑色寶馬車車窗後,紅裙女人有一雙充滿恨意與怨毒的雙眼。
明知道對方不是在看自己,嚴晴舒還是忍不住腳底一陣發涼,寒氣直衝腦門,脊背上霎時間爬滿冷汗。
她抓着車把手的手越捏越緊,木愣愣的,像是被定在了原處。
一輛警車在旁邊停下,車上下來幾個警察。
有位女警問她:「女士,女士你沒事吧?」
她動了一下脖子,突然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血……好多血……」
對方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身上很乾凈整潔,視線順勢下移,這才發現她的腳邊全都是血。
血順着她的鞋底邊沿,一直向後流淌。
女警忙扶着她的胳膊,關切地問她:「能動嗎?不要怕,沒事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位男警員發出爆喝:「下車!不然我撬門了啊!」
沒過兩分鍾,男警員就從車上扯出來一個紅裙子的女人,女人面無表情,雙目無神,彷彿剛才嚴晴舒看到的目光只是錯覺。
她被帶上警車時恰好走到嚴晴舒身旁,嚴晴舒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醫院門口有幾個醫生推著平車跑了出來,七手八腳地將電動車車主抬起來,血滴滴答答,順著平車床沿往下滴,掉在血泊裏,居然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到處都是說話聲:「做心肺復蘇嗎?」
「他胸部肋骨骨折了,再按會不會肺損傷更大。」
「還行,還有點呼吸,快回去,讓胸外科和骨科下來會診……」
「女士,女士,你還好嗎?可以先離開現場嗎?」
女聲在她耳邊重新響起,嚴晴舒忽然間就覺得委屈起來,眼淚歘一下掉出了眼眶。
「我……我動不了,我動不了……嗚嗚嗚我好害怕……」
她就這樣嗚嗚地哭出聲來,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楊錚更是立刻終止了拍攝,停好車後過來扶她,「嚴老師,來,我扶你下來。」
說著又拜託女警員幫忙扶一下車子。
對方倒是很爽快,得知她們的外賣全都是送去醫院的,直接就說:「我幫你們把車開進去吧。」
「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楊錚連忙道謝,扶著嚴晴舒下車。
可是嚴晴舒的腿都是軟的,才下車就忍不住往地上蹲,哭得整個人都打嗝了。
恐懼的感覺延遲到來,格外洶湧,足夠將她整個人都吞沒。
她沒辦法自己走,楊錚也沒辦法,只好半拖半扶地將她帶到自己車邊,哄她坐上去,然後自己也上車,慢慢開進了醫院。
嚴晴舒緊緊抱着她的腰,把臉躲在她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
腦海裏不停歇地播放著剛才看到的一切,肢體角度怪異的男人,口鼻流血的臉孔,以及女人當時怨恨的目光。
女人明顯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撞這個人,所以才會從後面直接追上去,撞了一次以後又掉頭再撞一次,一點都不留情。
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讓她寧願賠上自己也恨不得對方去死?
女警員幫忙將送外賣的車停在急診門口旁邊,楊錚連連道謝,對方安慰了嚴晴舒幾句,讓她別再想剛才那些事,這才走了。
楊錚轉頭問她:「嚴老師,你還能不能送外賣?」
嚴晴舒不停地抽泣,還一直打嗝,眼淚糊得滿臉都是,聞言使勁搖搖頭。
然後從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解鎖了給她,「我、我不行……嗚嗚……你幫我打電話吧……嗝~住院部的要放在住院部樓下的架子上,門診的放在門診樓大門口架子上……嗝~」
「你、你要先點送達,再打電話,嗝~」
「記得、記得跟客人道歉……好像超時了嗚嗚……會、會扣錢的,嗝~」
楊錚聽着她的交代,一時間既心疼,又有些好笑,都這樣了,還能把送外賣的事記得那麽清楚,這才幾天啊,她嚴老師就成了一個那麽及格的外賣人。
她點點頭,問道:「那你呢?在這裏等我?」
嚴晴舒搖搖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帶著哭腔道:「我今天不要工作了,我要去找我爸爸……我去找我爸。」
楊錚一愣,「……啊?你爸爸在哪兒啊,你要回家嗎?」
「我爸爸就在這裏。」她說完挪下車,扶著旁邊一輛車就要走。
楊錚從來沒見過她說不幹就不幹的樣子,關鍵是剛才的事真的很嚇人,她受到那麽大的驚嚇,還要求她繼續錄製,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於是她點點頭道好,「你現在等我一下,我給客人打完電話把手機還給你,你再去找爸爸,可以麽?」
嚴晴舒乖巧地點點頭,吸吸鼻子,又打了一個嗝,然後立刻憋住氣。
她憋了一會兒,不打嗝了,眼淚也漸漸收了回去,等楊錚打完電話,她已經好了不少。
楊錚接着給林森恕打電話說明這邊的情況,「嚴老師現在想請個假,今天就不錄製了。」
林森恕沉默片刻,同意了,「那你先回來吧,對了,通知她助理和執行經紀人沒有?」
在嚴晴舒錄製節目的這幾天裏,執行經紀人徐苗和助理陳佩只陪了她一天,見她還挺習慣節目組的節奏,就回去忙其他工作了。
忽然間今天接到電話,說嚴晴舒因為目睹車禍現場受到驚嚇,現在人正在醫院,倆人都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裏的工作往醫院趕。
厲江籬接到急診科的電話,立刻趕到急診外科,發現除了他,還有神經外科和骨科的同事,不禁微微一愣。
「病人呢?你們都看了?」
神經外科的同事點點頭,「剛看了,情況不大好,有顱骨骨折和腦出血。」
骨科的同事也說:「四肢和盆骨也有骨折。」
厲江籬聽了心裏一緊,「……這麽嚴重?」
「可不是,說是被一輛寶馬撞的,兩次。」神經外科的同事伸出兩根指頭,低聲道,「撞了一次又掉頭撞一次,明擺著是有仇,想搞死他。」
厲江籬嘖了聲,說:「我先去看一眼,搶救室?」
同事點點頭,他就轉身往搶救室的方向走。
嚴晴舒覺得自己腿軟,全身都很累,她見到一個大叔直接在急診門口的階梯上坐着,想都沒想,也坐了下去。
沒幾分鍾楊錚就送完外賣回來,見她坐在階梯上抱着腿,臉上淚痕還在,有路過的人好奇地看過來。
楊錚怕她被人認出來,問道:「嚴老師,你……要不要進裏面坐坐?」
嚴晴舒吸吸鼻子,說好,楊錚扶着她起來,又問有沒有給她爸爸打電話,她愣了一下,有些遲鈍地說沒有。
見她一副還是回不過神的模樣,楊錚不敢先走,陪着她進了急診,找個位置讓她坐下,等她給家裏人打電話。
嚴晴舒一邊解鎖手機撥電話,一邊在急診大廳裏東張西望,見到厲江籬眉頭緊皺一臉遇到難事的表情,正從地上紅色箭頭指示的方向走過來。
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他。
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路匆匆地走向醫生辦公室,遇到有學生叫他師兄,他就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嚴晴舒又把嘴閉上。
電話通了,嚴院長笑着問她:「晴晴怎麽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有我的外賣?」
話音剛落,嚴晴舒就忍不住哭出聲來,「爸爸,爸爸我害怕……我見到那個、那個人……嗚嗚他的頭他的嘴巴和鼻子還有耳朵都在流血,他的骨頭也斷了,他飛起來掉在我面前……」
嚴院長聞言一愣,語氣隨即變得嚴肅:「晴晴,你先別哭,慢慢說,你見到的是什麽人?在哪裏見到的?」
「車禍。」嚴晴舒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還有濃重的哭腔,「就在你們醫院門口,那個人是不是要死了?爸爸,我害怕。」
「別怕別怕,你現在在哪裏?還在醫院啊,爸爸去找你,等會兒啊,別怕。」
嚴院長一面安慰女兒,一面在心裏輕輕嘆氣。
嚴晴舒小的時候,因為難得的是女兒,家裏人人都多偏愛三分,寵著寵着她的性子就定型了,變得有些天真,也不是不好,只是溫室的花朵,見不得風雨,骨子裏總是有些嬌氣。
因此當初聽說她要進娛樂圈,嚴院長才想要反對,怕她進了那個大染缸,一個不留神就毀了,但又捨不得讓她難過,只好找人幫忙多照應幾分。
很多人在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她也聽話,家長不讓乾的事不讓去的地方基本都沒幹過沒去過,這樣的孩子,自然是沒見過死亡最慘烈的一面的——她的太祖母是在睡夢中去世,老人高壽,是喜喪,她只見過這麽一次。
可是生活是有意外的,她不可能活在真空裏,也不可能真的完完全全避免接觸生活的殘忍的真相,比如生命真的很脆弱,而讓一個人死去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他和妻子一直努力將女兒籠在羽翼之下,在她成年之前也教了很多,但他們終究只是兩個人,會有疏漏,嚴晴舒關於死亡這一課的教育是嚴重缺失的。
她的心理不夠堅韌,人也懶散,怕吃苦,所以工作這麽多年始終不上不下但也不着急,遇見一個車禍就慌得直哭。
嚴院長一邊下樓,一邊跟人打聽發生在單位門口的車禍,急診科的回復是患者車禍傷及胸部、臀部及四肢等多處,頭面部、臀部可見活動性出血。
很常見的診斷,他見過不知凡幾。
「胸部CT提示雙側多發肋骨骨折,骨折斷端移位明顯,多處肋骨呈多段骨折,液氣胸。」鄧崇在門診,厲江籬只能打電話跟聽班二線劉之裕匯報,「裕哥你下來看看?」
劉之裕收到消息,「我馬上下來,現在判斷是不是要行急診手術?」
厲江籬應了聲是,劉之裕就說:「你先給手術室電話,安排一下手術室。」
掛斷電話,發現神經外科的同事已經在跟手術室聯係了,看樣子這是一台聯合手術。
厲江籬問來會診的骨二科同事:「你們科誰上?」
「鄭主任吧。」同事應道。
「鄭燕?」厲江籬眉頭一挑,一附院骨科係統難得的鐵娘子,是嚴院長的大弟子。
同事點點頭,「今天她值班,你們呢,誰上?」
「裕哥。」厲江籬說完,跟對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個八卦且幸災樂禍的微笑。
這兩位大佬,原來是一對,後來又離婚,鄭燕出國進修了兩年,回來以後劉之裕也去京市進修了一年,回來以後倆人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有一段時間是能避就避,但總會在各種場合碰見。
時間一久,不知道是後悔離婚了,還是時間和距離帶來了新鮮感,又或者有別的原因,劉之裕竟然又想復婚了,現在滿醫院上到院長書記,下到停車場保安,都知道劉主任在追前妻。
就是前妻不待見他,見了他恨不得掉頭就走。
同事說:「一會兒我去拉鈎。」
厲江籬一臉正經地點頭:「往旁邊站站,給我留點地方。」
他們想看戲,頓時一拍即合。
劉主任來到急診外科之後,經過多學科會診,患者立刻從急診經綠色通道送進已經準備好的手術室。
病人從紅區轉出來的時候,護士說患者家屬來了,厲江籬還沒來得及問在哪兒,就見到一對五十開外的中年夫妻急匆匆從候診廳跑來,女人一面喊著兒子,一面向這邊撲過來。
「兩位是朱久的家屬嗎?」厲江籬忙問道。
他們點點頭,女人急切地問:「我兒子怎麽樣了,啊?我兒子怎麽樣了,你快點說啊!」
「病人現在送去手術室了,你們先別激動。」厲江籬溫聲勸了句,將他們帶到護士站,「我跟你們說一下他的情況。」
走到護士站,剛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協議,就看見嚴院長匆匆從另一個出口走進急診大廳。
厲江籬愣了一下,以為是有什麽急事,又或者是有什麽重要的病人。
他的視線跟着對方走過去,很快就發現候診廳的角落裏,坐着嚴晴舒。
她獃獃地坐在那裏,懷裏抱着頭盔,頭盔裏塞著一件紅色的馬甲,陪着她的是她的跟隨導演,正滿面愁容。
他心裏覺得奇怪,但眼下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去關心她為什麽這幅樣子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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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晴舒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木木的,像是還沒從驚嚇裏回過神。
直到看見父親的身影出現,她才動了動。
「爸爸!」
楊錚聽到她的叫聲,立刻扭頭看過去,看見一位穿着白大褂,兩鬢斑白的醫生正大步向他們走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嚴晴舒的父親,一位風度翩翩,面容儒雅的中老年帥哥。
「晴晴。」嚴院長走到女兒身邊,滿懷擔憂地打量着她的臉,「眼睛怎麽這麽紅,哭了很久?」
嚴晴舒扁扁嘴,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是不好意思承認。
嚴院長拍拍她的頭,又彎腰輕輕抱了她一下,安慰道:「沒關係的,摸摸毛,嚇不著,晴晴不怕,有爸爸在呢。」
「我們晴晴是好孩子,不會有事的,跟節目組請假晚上回家?讓你媽媽給你煮安神湯。」
聽到父親熟悉的安撫,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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