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

「成哥，你一個人？」

「是，你難道也，一個人？」

「對啊，今天排休，來吃那個什麼什麼網紅蛋糕…」

「年輕人都這樣嗎？來這麼遠吃蛋糕…」

「走，我帶你去吃」

「不去……那個………我不餓」

秉成有個古怪的毛病，當他有女朋友的時候，就特別不介意和其他異性的距離。而他單身的時候，就會很刻意地保持和其他女生的距離。有點說不清楚，他總覺得那是某種測試或者考驗，而且自相矛盾的是，他常常出爾反爾增加測試的難度，或對應地拉長考驗的期限，一個月，兩個月……不行不行，得半年。他就這樣自我分裂般地拉扯着左右手互搏，慢慢就習慣了一個人。就像他小時候，嬸娘常說的一樣，這孩子自己和自己能玩一整天。

「給你一塊嘗嘗，瞅你那可憐兮兮的樣，沒出息，一點不爺們兒！」

茜茜轉了一圈回來了，推到他眼前的應該就是那個蛋糕吧，秉成覺得剛剛的態度有點失禮。於是小心翼翼從盒子里拿蛋糕出來吃了幾口，嗯，還不錯，又幾口下了肚，喝了一大口啤酒。

「失戀了？」

「差不多吧」

「就說你們是渣男？」

「啥？我們？是誰和我？又渣了誰？」

「哎呀，就只是一種說法，咬文嚼字的好煩。男人以為的渣就是劈腿、拈花惹草、做對不起女朋友的事，女人說的渣可能是說你情商低、是悶葫蘆、不解風情、死犟、愛講道理、不會哄女人……懂嗎」

「那你的意思是…」

「就是說，你這樣的人看起來文縐縐的，但其實有話不說清楚，特別討厭」

沉默

「茜茜，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像你那樣講話，不如說一詞多義、引申意思，或者不嚴謹，詞不達意，那我就不是我了，我有時候還在想怎麼才能把意思表達清楚呢，你們就已經跳到下一句了，懂嗎？」

「不懂，也不想懂，讀那麼多書幹嘛？連女朋友都哄不好的笨蛋！」

「為什麼要哄？大家平等的，就好像你有權利知道我此刻對你的想法，我也能恰如其分地表達，這就夠了！為什麼要讓不同思維層面的人強行溝通，為什麼一定要假裝理解，我不明白？」

「哦，對對對，你不是渣，你是呆，哈哈哈，用詞準確了吧？表達清楚了吧？維護你此刻知道我對你的想法的權利了嗎？傻瓜！你就是傻！我要是你的女朋友我也分手！」

秉成不想接下去了，不想提Q總的事，不能讓這個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難堪，於是把酒喝完：

「服務員，再來一杯！」

「成哥，八卦一下，為什麼分手？」

「誒，別瞎打聽！算了，我想就你說的那個原因吧。」

「就是看書看傻了！」

茜茜甩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傻而接受別人的傻！」

秉成喝了一大口冰啤酒，看着天空說：「你們不懂，沒有存在主義，我早就死了！」

是的；又是頹廢的一天，喝完酒，秉成開始在平江路閑逛了，在胡相思橋上站了一會，河水泛着綠光，岸兩邊是錯落的兩層房子，大多數人家都有個挑梁伸出一截，懸空的踏步在河面上，秉成一直以為是古時候上船下船用的，仔細觀察發現：很多人站在上面洗拖把，刷馬桶。生活就是這樣，離近了看，仔細看，擠在一處，就什麼都是雞毛蒜皮，儘是一些不再平順柔滑的疙瘩。到底要不要一起生活？要不要固定在一處？如果不要責任和義務，那還談什麼理解和包容？僅僅為了體內殘留的性衝動，為了那頭原始的野獸，就不顧其他了？

每一家小店都失去了熱戀時的光彩，臨街的窗檯油跡斑斑，人們吵吵嚷嚷，空氣潮濕難聞……秉成不理解人們為什麼那麼快樂，就像不理解當初兩個人剛到一起時為什麼那麼快樂一樣。或者快樂根本就無需理解，那麼與其說理解是為了更久地在一起，莫不如說為了早點瓦解。對，就是這樣。所以，閑逛是必須的，是為了從長計議。秉成安慰自己，必須任由自己懊糟地閑逛整個下午，等酒精散去，再離開這裡。

秉成有一個夢，在蘇州的某條臨河的古街擁有一小間咖啡館，小慧做老闆娘，而他沒事就坐在河邊看哲學書，生意好的時候就一起忙碌。小慧曾經被他的描繪深深吸引，說，那就一起努力賺錢啊。可是怎麼就到了這般境地？嬸娘說得或許沒錯：秉成啊，再漂蕩一陣子就回你叔的公司上班去吧，可別跟自己較勁了，人得接地氣啊。

「孤獨，倒不是說缺少陪伴，而是心理上的距離。讓我漫無目的地飄一陣子，等我想明白了再去上班。」秉成自言自語的，像是在安慰嬸娘，又像是對自己說，明天不出車了，陪叔叔喝點酒，就這樣，其他的再說吧。蘇格拉底說：「要敢於有這個信念，把想不明白的事像念咒似的反反覆復地想。在這個朦朧暮色下，飄忽而來的就是自己的靈魂，思辨思考的神聖，精神世界的和諧，而世界和宇宙只是它的投影。自我否定是思想永恆的不安，但卻是思考的能量。既知不能把握它，那就承認這是一件極其誘人的一件事。」

然而，一個人在精神世界走得太遠，探索太久，都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一旦邁過那條實線的邊緣，人生就會滑向虛無主義。這就是為什麼說，人一定要愛上點什麼，有點牽絆才會形成抓力，把你留在這世界上​…

秉成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想起剛認識那會，自己常對小慧說：「你知道么，在我這裡你就是紫霞仙子，把沉睡的我喚醒，給我了第二次生命。」慧當時無法理解他的話，就打趣到：「你是孫悟空嗎？至尊寶啊！輕點作就行，大鬧天宮我可接不住！」秉成想起茜茜剛才懟他的那一番話，自己就活該一個人單着。除非，除非像Q總一樣有錢，對了，要去凡爾賽的書架上看一看，他是怎麼做到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雙贏的，必須要知道，上次就應該去的，結果忘了。

秉成想到這裡，飛快地跑去取車，一路無話，向凡爾賽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