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蘇州二十年》[如夢蘇州二十年] - 如夢蘇州二十年第3章 凡爾賽健身在線免費閱讀(2)

愛說人話的傢伙們,果然物以類聚。」

秉成想起一件事,突然嚴肅地對茜茜說:「凱撒視力好像有問題,我剛才看他追蝴蝶,總是偏到一旁……」

「別提了,提起來就難過,它剛才差點掉河裡去……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這條狗命哦,是撿回來的…」

「Q新買的咖啡機能用了嗎?」

「能啊,我給你做一杯去。」

「下次吧,我要走了。是鍋爐的還是壓力泵的?」

「什麼?」

「沒事」

「你怎麼說話總是說一半?」

「可能…」

「可能什麼?」

「這裡轉得太快。」

秉承指了指腦袋,接著說,似乎對着樹又似乎對着凱撒:

「有時,難以置信的思想像只流浪貓,來到凱撒面前,又飛快地轉過了彎,太快了,使得語言就像呆狗,還待在籠子里無法起跑,只能蠢蠢欲動……」

「所以呢?」

「代…溝…」

秉成故意把話音拖長,低頭看着凱撒

「你知道嗎?你的毛病就是太文藝了,這不好!」

「怎麼說?」秉成站起身準備離開。

「文藝男通常都很渣!」

「再見,你這麼坦誠,也送一句給你,健身房就像原始叢林,不適合你!」

「你們這些不說人話的傢伙。」

茜茜蹲下來愛惜地摸了摸凱撒,抱着這命苦的狗子,突然想哭……

「所以我就說嘛,秉成這個人很狗,真的是!」

小C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補了一刀。

「滾」

茜茜不想理他,小C以為她在故意和自己拌嘴,繼續說:

「Q總好幾天沒來店裡了,買個咖啡機送過來,幾萬塊錢也沒留個話,這咖啡是賣錢啊還是免費喝啊?咖啡豆自己買嗎?要找咖啡師嗎?反正我是不想學…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說是意大利的牌子叫什麼辣媽,我看都不如給我們安排一個辣辣的老闆娘在店裡坐鎮呢,茜茜你覺得呢?」

「滾」

會員遛狗不是一項商業發明,但的確能增進會員粘性。類似的非商業創造還有很多,整個凡爾賽都是這種隨性的調調,沒有任何一件事有着商業的味道。一切恰如窗外的雨、窗外的樹、窗外的知了、窗外的河,恰如窗外的花草貓狗蹲守嬉鬧下的一年四季,一切都和這座健身房極具反差感,但又極其和諧地融為一體。這裡發生的每一件事,在會員看來都那麼的漫不經心,而恰恰是這種漫不經心巧妙地突破了人們理性的防線:他們寧願多花一些錢,而避開商業健身房,選擇來這裡。就好像,健身是西西弗斯必須要完成的命運懲罰,但這裡不動聲色地提供了太陽神視角下的緩衝地帶。讓人不那麼排斥健身本身的痛苦,或者屏蔽對目標的功利導向。就好像,對,一處慾望都市中的烏托邦,汪洋大海中不肯靠岸的郵輪。

茜茜說的沒錯,太過文藝不是什麼好事,但其實,這裡每個人都多少有點文藝,多少都有些理想化:她,小C,Q老闆,以及所有來這裡的會員…不然,那個文藝過了頭的傢伙也不會來這裡兼職了。

有人說過,能在大城市健身的多半是富二代,而開健身房的,通常是富二代的爹。這話說對了一半,練得像職業的一定是富二代,而富二代他爹只會開那種商業健身房。或許因為這個理由,凡爾賽的會員私下裡常擔心,Q這麼佛系怕是不行,凡爾賽早晚會破產。而Q本人很神秘,不參與任何經營方面的討論,只是很早或很晚才來健身房鍛煉,似乎有別處的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幾乎和大家沒什麼交集。只有偶爾,茶几上落下一本倒扣的書,或者門口停着的哈雷,能證明他來過。每當這時候,茜茜就默默地把書放回書架,要麼把狗繩纏在摩托支架上的凱撒救出來。

這個健身房到底能經營幾時呢?反正不管會員們怎麼議論,凡爾賽依然如故,並且有越來越好的跡象,這就夠了。如果有一天,要紀念這座別具一格的健身房,秉成來寫最合適,因為這個輕飄飄的傢伙,配得上這裡的漫不經心,他應該這樣開頭:

2015年8月某夜,Q站在對面橋頭。彼時的凡爾賽還是一座毛坯,Q一手牽着凱撒,一手拿着酒瓶,漠然而立,思緒飛快:大城市裡人們匆忙而且愉快地生活,但這很快就會成為歷史,一個社會和國家不會連續三十幾年長盛不衰,這是規律。人命運的一部分就是試圖逃避不能逃避的,儘管他們的眼睛渴望光明,卻固執地躲避陽光,而他們溫柔的目光里,絕對看不到快速來臨的睡眠的黑暗。Q曾孤身面對人群,在混沌的洪流中,他們好像已經睡著了,Q從他們身邊打撈出一些遺物。大致來說,死亡的悲涼有着比「晦暗的夜」更沉重的東西。但在對抗中,我們應該以一種能夠克服僵死的運動而觸及死亡:運動以及與運動相聯繫的計劃使我們超越僵硬,此種超越賦予這個計劃一種誘人的崇高,這個計劃就是「凡爾賽」。

「我們要把人們遺忘的東西還回去,首要的是他們得知道為什麼而活,那麼就能忍受任何一種活法!」

Q低聲說著,身邊的人和Q同樣高大壯碩,但聲音聽上去要年輕的多,只見他把身體往河面傾斜一下像是對河水說話,又像是回答Q的問題,當然,Q說的話本身也是答案。

「我們被投於一條大河的激流中,冒出頭來望着岸上依稀可見的斷壁殘垣,本想看得仔細些,但驚濤駭浪又把我們卷了進去,推回深淵。

我們之所以安寧無事,不是因為我們覺得自己繁榮強大,而是承認了自己的渺小和虛弱,害怕自己經不起折騰而一命嗚呼。

因而人人都看到了惡,但誰都認為沒有必要的勇氣和毅力去為善,人們有過希望,發過牢騷,感到過悲傷,也表示過高興,但都如老年人虛弱無力的衝動一樣,沒有得到任何顯著而持久的滿意結果。」

兩個人喝着手裡的酒,長久的沉默,夜空中星星點點:

「托克維爾過時了,美國的民主過時了,人們吵吵嚷嚷飄在半空中,人終歸得落地。你知道嗎,在最嚴寒的地帶,星星會化作雪花,那是精靈的舞蹈。人應該忘掉塵世的這一切,去舞蹈,去沉醉,去在每一個晨昏追尋着光亮與火花,然後在冷凍中墜落,死去。」

喝酒,以及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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