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國西南章陵郡，山水秀麗，日朗風清。此處臨近灕水郡，雖被戰事攪鬧的人心惶惶，好在戰火併未燃及此處。

進了章陵郡地界七八里，主官道旁有一個古鎮，名喚雙牛鎮，小鎮不算大，只有一條商鋪街，有商鋪一二十家，大多是經營些柴米油鹽布衣鞋帽的商鋪，另有兩家客棧，在商鋪街迎門對立，左邊的名為吉安客棧，右邊的名為安福客棧。雙牛鎮坐落於官道旁，又處兩條官道的十字路口處，故此這小鎮人雖不多，但往來的趕路商販行腳旅人卻是不少。

章洛牽馬而行，打量了一番小鎮街道，最後又看了看兩家客棧，聞了聞，似乎右邊的安福客棧中酒香更濃郁一些，於是便向右轉去。

安福門前有夥計急忙迎了上來，陪笑着道：「客官裡邊請，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章洛將馬韁繩遞給夥計，「打個尖，三個菜，兩葷一素，一壺酒。還有我這馬，替我多加些上等草料。」

「好嘞！」夥計吆喝了一聲，客棧裡邊便又有一個小夥計迎了出來，陪着笑臉，引着章洛進了客棧大堂。

時間不大，三個小菜陸續送了上來，並一壺烈酒，小夥計還解釋了一番：「客官您慢用，這酒名叫醉牛倒，牛喝一口都得醉倒了，有些烈，您悠着喝。您慢用，有事叫我。」說完便自顧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久在軍中，許久不曾這般自在，此刻眼前酒香撲鼻，着實勾起了章洛的饞蟲，他舉杯一飲而盡，濃烈的酒香流竄七竅，自肚腹緩緩升騰一股熱氣，這一刻只覺得全身舒適愜意，洋洋洒洒好不快意。放下杯自己斟滿，三道菜各自嘗了一口，不由得暗自點頭，想不到這偏遠小鎮的酒食竟是別具特色，醬牛肉、苦蕨菜、肥羊燉，三道菜搭配這烈酒醉牛倒竟是如此的相得益彰，美味妙極。

章洛正沉浸在美酒佳肴之間，不曾留意此刻店門外走進來一個黑衣斗笠刀客，這位刀客進門後也不理會迎上去的店夥計，只是在門口打量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距離章洛不遠的一處空桌上，便徑直走了過去。

店夥計不敢怠慢，這般傲慢無禮的主大多是刀劍舔血的江湖人，官府王法對他們也約束不得幾分，好在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你只要不去招惹這些人，他們也不會故意刁難別人。

店夥計跑在前面擦拭了板凳和桌子，招呼着刀客落座，還不待他問，便聽刀客低沉的聲音道：「一壺酒，隨便四個菜，要快。」說完便抱着刀閉目不言語了。

店夥計應了聲，急忙忙跑到後廚去安排刀客的酒菜了。

刀客雖只說了一句話，但他的出現卻依舊惹來了不少注視，直到他抱着刀閉目等待，投來的目光才漸漸散開。章洛也看了一眼刀客，進入朝堂之前，他也曾混跡於江湖，與這類人打交道頗多，打量眼前這位，定是用刀的高手，只簡單的一眼，隨後他便沒將這人放在心上。

時間不大，刀客的酒菜上桌，他沒有直接取用客棧的竹筷，而是自懷中取出了一雙以絹帕包裹的銀質筷子，先酒再菜，逐個試探了一遍，這才放心的吃起來。銀針探毒，這是久歷江湖的人的習慣，尤其是那些仇家多的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章洛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喚過店夥計結了賬，順帶着將那個刀客酒菜錢也結了。刀客並未拒絕，只是擦拭收好銀箸，向章洛問道：「閣下何人？你我素不相識，為何代我結賬？」

章洛笑了笑，有些無奈道：「隨我出去說如何？」說完章洛提劍起身，徑直走了出去。那刀客猶豫了一下，最後跟了上去。章洛出了客棧後四下看了一圈，最後選了一個人少的方向，走了片刻便到了小鎮的邊緣空地，這裡已看不見一人。

刀客猶豫着站住，問道：「你有何話，可以說了。」

章洛苦笑着搖頭，「閣下說的對，你我素不相識，但你許是殺人過多，竟無法控制自己的殺意，自打客棧進門，你的殺意便落在了我的身上，雖不知是為何，但你確是來殺我的。對吧。」

刀客愣了一下，一瞬間殺意如洪水傾瀉，直撲章洛，他再無一句話，長刀出鞘，一個閃縱便撲到了章洛的身前。

章洛看着迎面撲來的利刃，心頭竟涌動起一陣莫名的興奮，離開江湖多年，這鋒刃之間便是江湖的味道，他身形一轉，長劍出鞘，上撩，下劈，橫掃，纏頭，他手中的分明是君子長劍，愣生生被他耍成了刀法。刀客一陣錯愕，還沒想明白，長劍便已橫在了他的肩頭脖頸。

刀客驚愕，隨即扔了長刀閉目等死。

許久不見動靜，刀客疑惑着睜開眼睛，卻見章洛已然走遠，他的背影洒脫傲岸，分明就是一個江湖俠士。

多年以後，有人問刀客這一生可有拜服的人，刀客沉默了許久，苦笑着回答：「當年尚國的平臨侯，不只是他劍法高超，我總覺得，那背影，我終一生也無法企及。」

章洛原路返回了雙牛鎮的主街，這裡祥和的氣氛讓人覺得很舒適，有那麼一瞬間，他想留在這裡終老一生也未嘗不可，三五個總角幼童舉着剛買的糖葫蘆跑來跑去，穿梭往來於人群，一個小童跑得過急，險些撞在章洛的身上。幸虧章洛手快一把將小童扶住，輕聲提醒道：「街上人多，不可莽撞。」

小童看了看章洛，咧嘴一笑，又蹦跳着跑開了。

「公子之相，貴不可言啊。」一個蒼老的聲音自一旁傳來，章洛側頭看了一眼聲音的主人，又看了看四周，見四周也並沒有什麼其他人，顯然這老者是在和自己說話，再仔細打量這老者，只見其微胖身材，一身道袍，白髮飄然道骨仙風，正襟端坐在一張桌案後，桌子上鋪着一張黃布，黃布上畫著八卦圖，桌子旁立着一根竹竿，上頭挑着一張灰布，上書四個大字：指點乾坤。

章洛笑着搖了搖頭，他也非第一天行走江湖，這人無非是個算命乞食的江湖騙子，他從懷中取出了五兩銀子拋給了老者，轉身就要走。

「公子且慢，權當閑來無事坐下來陪老夫聊聊如何？」那老人挽留道。

章洛聽他這麼說，一時也不願駁人情面，便迴轉身坐在了老者的算卦攤位前笑道：「不瞞你說，我這身上並沒帶多少錢，你再怎麼費盡心力也是徒勞。」

老者嘿嘿笑着，手捻須髯，又上下打量了章洛一番，這才緩緩道：「公子之相確是貴不可言，只是公子天性寡淡名利，是個天生的隱士，這功名富貴到頭來也就可有可無了。」

章洛只是微笑着盯着他，一言不發，看他還能拿什麼話搪塞自己。

那老者又停頓了片刻，眉頭忽然皺了一下，搖頭嘆息道：「公子胸襟似海，但卻屢受猜忌陷害。雖是大富大貴之命，卻也身立危崖，一步錯便落入萬劫不復之境。」

章洛依舊微笑着盯着他，江湖術士最講察言觀色，更何況他身居廟堂高位，四下數不清的眼睛盯着他，這人便是曾細緻打探過自己也未可知，故此對於這些話他是一句也不信的。

那老者也已看出了章洛的心思，略顯尷尬地笑了一下，又開始自吹自擂自己給多少達官顯貴看過相算過命，終於章洛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