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過來時，小燕子正端着一摞碗碟往櫥櫃里放，夜色如寂，昏暗的廚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忙碌的身影。

「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永琪的聲音從小燕子背後傳來。

「啊~」，小燕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手腳一軟，手裡的碗碟發出噼里啪啦相撞的聲音。

永琪很熟練地扶住她，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碗碟放到旁邊的櫥櫃里。

小燕子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人嚇人能嚇死人啊？」

「沒想故意嚇你，只是你正好背對着廚房門沒看到我。他們呢？」

「含香明天就要離開了，我們讓她回去先收拾東西了，晴兒和紫薇讓蕭劍爾康帶走了」小燕子揉了揉酸軟的腰，指揮道「你幫我捶一下，昨天晚上睡了一晚的地板，剛剛又蹲了半天，腰都快斷了。」

永琪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不輕不重地將拳頭落在小燕子腰間，很有興緻地提議道：「要不咱們也出去走走，順便活動一下手腳。」

「還有活兒沒幹完呢。」小燕子朝着他指了指水漬瀰漫的鍋台，「紫薇晴兒適合花前月下，我就算了吧，天生就缺少班傑明說的那叫什麼來着…哦，對了，浪漫的筋，而且外面烏漆嘛黑的，出去也沒什麼意思，要是再碰到爾康紫薇，我估計要被他們膩歪死。」小燕子說完受不了似的抖了抖身子。

永琪笑出聲，「那就在廚房待着，反正這也是個風水寶地」。說完，還意有所指地朝着小燕子眨了眨眼睛。

小燕子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臉色一紅，抬眼看到他戲謔的表情就想揍他，拳頭一出，到永琪身上時只剩了三分力。

永琪不在意地抓住小燕子的拳頭握在掌心，咳了咳，嚴肅道：「好了，咱們說點正事吧。」

小燕子被他認真的態度唬住了，緊張地蹙着眉頭髮問：「什麼正事啊？」

「聽說你一直奇怪我為什麼喜歡你？」永琪下意識放輕了語調。

小燕子立馬想到昨夜和紫薇的談話，臉色一紅，「紫薇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永琪不在意地笑道：「她畢竟是我妹妹。」

「得了吧」，小燕子提起這件事就火大，生氣地甩開永琪的手「你那位血統高貴的皇阿瑪可不承認。」

「哎呀，怎麼就成了我一個人的皇阿瑪，那不也是你的皇阿瑪嗎？」永琪重新握回去，「而且小燕子，你這遷怒的脾氣可要不得。」

小燕子更生氣了，「要不得你別要啊。」

永琪無奈嘆息：「小燕子，你也在生皇阿瑪的氣嗎？」

小燕子垂眼沉默，良久才有些落寞地回道：「我其實還好，含香這件事雖然我們沒有做錯，可我知道其實是我們對不起皇阿瑪，皇阿瑪對我們那麼好，我們是真的讓他傷心了，這件事就算皇阿瑪想要我的腦袋我也不怪他，我就是心疼紫薇，皇阿瑪冤枉了她，還冤枉她的娘，你都不知道紫薇有多傷心。」

「所以你就要了雪片糕去氣他？」

小燕子一愣，驀然的安慰襲上心頭，就連紫薇都以為她是故意為難人或者真的想吃雪片糕，永琪卻能輕而易舉看破她的心思，他這樣懂她，教她如何能不喜歡他。

「嗯，我就是要氣他，你不知道，紫薇心細，昨天夜裡半個晚上沒睡着，肯定是在為皇阿瑪傷心。」小燕子說完頓了頓，賭氣道：「我就是要告訴他，我能吃能喝，過的非常好，一點兒都不後悔，死也不服氣。」

「小燕子，我昨天夜裡也半個晚上沒睡。」永琪幽幽然嘆道。

「啊？」小燕子迷茫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永琪繼續引誘：「你都不關心我為什麼睡不着嗎？」

「你為什麼睡不着啊」，小燕子更迷糊了，下意識隨着他的思路問道。

「因為我在擔心我心愛的姑娘，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在牢里會不會有人為難她，明天她能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永琪說完停了一瞬，聲音微微低沉「可她卻在牢里懷疑我為什麼喜歡她。」

這是永琪最初提的問題，小燕子神色清明了許多，背對着他起身收拾鍋台的狼藉，聲音空靈輕緩，似是從夜空中傳來，「她沒有懷疑你對她的喜歡，她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喜歡她什麼？這個問題她好奇了很久，你能告訴她嗎？」

半刻鐘，身後沒有傳來聲音，小燕子微微皺眉，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又半刻鐘，空氣中依舊沉默，小燕子眉頭更緊，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住，她的優點不突出，永琪是該好好想想。

一會兒後，空氣中抹布摩擦鍋台的聲音越來越刺耳，小燕子忍無可忍，怒而回頭，「怎麼，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

盯着她思索的男人居然很認真地點點頭。

小燕子想起剛剛爾康柔情甫生看着紫薇的眼神，眼睛立馬就紅了，捏着酸咬牙道：「要是問爾康這個問題，他估計能說三天三夜紫薇的好處不帶喘氣的，再給你一口氣的時間，不說拉倒。」

「我不知道」，永琪語氣凝滯，他是真的不知道，情不知何時而起，待他反應過來時早就一往而生，沒有緣由，查無蹤影。

沒想到大晚上的還真叫她問出個大問題來，他居然不知道，小燕子眼睛酸澀，連罵他的勇氣都沒了，抬腿就走。

永琪立馬奔過去將她抱在懷裡，「小燕子你別生氣先聽我說啊。」

「說個屁，你自己都說不知道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小燕子在他懷裡拳打腳踢，「不知道你喜歡個什麼勁啊，你還是去喜歡個你知道的去吧。」

永琪哭笑不得，「喜歡就是喜歡了，哪有那麼多緣由，反正我就是喜歡你，別人誰都比不過你。」

小燕子的掙扎暫歇，她懷疑道：「可是比我優秀的姑娘很多，你卻連我的優點都說不出來。」

永琪失笑，「誰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她的優點？」

小燕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難不成還是喜歡缺點？」

永琪將她身子轉過來，面面相對，以額貼額，「小燕子，喜歡一個人不是單純地喜歡她身上的某一處亮點，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你看到她開心，心會不由自主地隨她而去，她或許不完美，可她的不完美在你眼裡也讓人動心。」

小燕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軟聲問道：「所以你看到我會開心，會心動，對嗎？」

永琪點點她的鼻子，「當然，從認識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由自己保管了。」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或許從圍場初見就開始了。」

小燕子詫異，「那麼早嗎？可我們那時候還是陌生人。」

永琪無奈中夾雜着歡喜：「是啊，一見鍾情，那支箭射出後，我就對上了平生所見最動人的一雙眼睛，心就跳得不受控了。」

小燕子有些懷疑，「可我們中間可是確確實實當過兄妹的。」

「所以，中間有一段時間我把這段感情錯誤地理解為哥哥對一個妹妹的疼愛與喜歡。」想到當初的事，永琪至今有些戚戚然，他當時敏感地感覺到自己對這個妹妹的感情濃厚地有些危險，卻還是難以控制地一頭扎進去，幸虧小燕子不是他的親妹妹，否則這段兄妹感情也難免觸及禁忌。

「那你是什麼時候想通的？」小燕子一貫心大，平生不愛在細節上糾結，也討厭思慮過甚，可對於這段感情，她卻想弄個清楚明白。

「從你承認不是我妹妹那刻起就明白了。」這個問題不難，永琪回答的很利索。「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小燕子垂下眸子，有些緊張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選擇了我，放棄了你額娘和欣榮，你會不會很自責。」

小燕子沒有問他後不後悔，這個問題需要時間來回答，小燕子只想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拋棄了自己的母親和妻子而傷心難過。

「這個問題可真犀利」，永琪笑着摸了摸小燕子因緊張而停滯的雙眼「對額娘，會有一點，對欣榮，則不會，路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小燕子聞言情緒更低沉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在我和你額娘之間這麼為難。」

永琪抬起小燕子的腦袋讓她看向自己，「小燕子，你要記住，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就算你和我額娘之間有不開心，當初那顆救命的凝香丸也足以抵消所有的愧疚。」

「可是你額娘當初…」

「沒有可是」小燕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讓永琪打斷，他略微有些自嘲地開口：「其實說到底是我的問題，我沒有處理好你和我額娘之間的關係，即沒讓額娘安心，又負了你。」

小燕子怔怔地看着他，鼻頭一紅，睫毛一顫，竟落下淚來。

永琪心裏一慌，着急地給她擦眼淚，「別哭啊，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小燕子抓過他的袖子將眼淚一抹，眼睛通紅，惡狠狠地罵他：「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以後都不許。」

永琪心裏一暖，摸了摸她泛紅的鼻頭，柔聲安慰，「好好好，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說了，你不喜歡的話我都不說。」

「你想都不能想。」依舊是兇狠帶着哭腔的聲音。

「好好好，我聽你的，想都不想了。」

「好了，小燕子，剛剛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現在輪到我提問了吧？」永琪見她情緒微緩，有意扯開話題。

「你想問什麼？」

「你告訴我你喜歡我什麼？」永琪一腳把最初的問題提向對方的球門，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小燕子目光微頓，還真認真想了想，「我喜歡你喜歡我。」

永琪毫不意外她的答案，小燕子看似活潑開朗，其實是個極缺安全感的孩子，她自小伶仃孤苦，得到的太少，因而渴望一切溫暖，為此能飛蛾撲火，付出一切。

「那要是別人喜歡你同你告白，你會不會同意？」

「你是想說班傑明吧？」小燕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了永琪的意思。

永琪點點頭，「要是班傑明先向你表白，你會不會同意？」

「應該不會。」

「為什麼？班傑明也很喜歡你，就因為他是洋人嗎？」

「當然不是」小燕子沒有猶豫，「我對班傑明，缺了一種感覺，怎麼說，應該就是你說的叫心動的感覺吧。」

「那要是爾泰呢？」永琪緊追不捨。

小燕子白了永琪一眼，「爾泰又不喜歡我，人家喜歡的是賽雅，怎麼可能有這個假設，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

永琪感覺未必，當初在他書房爾康提議爾泰去向令妃娘娘承認小燕子時，爾泰明明也很心動。不過，爾泰已經有了賽雅，這個問題確實沒什麼意義了。

「那你對班傑明缺少的那種心動的感覺，在我身上有嗎？」

小燕子這時有些不確定了，「我不確定是不是，你幫我分析一下。」

永琪點點頭，示意她說。

「在南巡之前，我們雖然一起上學堂，但宮裡規矩多，真正親密接觸也不多，我對你們應該沒什麼不同，對嗎？」

永琪點點頭，那時候她看他們的眼神都清明的很，當初教她寫字人都被他抱在懷裡，小燕子都平心靜氣，沒有半點彆扭，只有他一個人心跳得撲通撲通，按奈不住。

「那就應該是南巡時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你總盯着我看，因為好奇，我也就不由得開始看回去，想看看你是不是又在看我，所以咱們眼神撞了好多次，到最後又別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