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可憐兮兮地看着女子，他不過是嘴饞了。
一身煙青色彩綉錦裙的夏禾禾單手叉腰看着他：「沈知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已經吃了十四塊了。」
沈知言臉一紅，像是被強行摁住穿上了開襠褲般羞澀地低下了頭：「那是因為娘做的東西太好吃了！
吃了還想吃！」
夏禾禾氣笑了，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花言巧語，再吃的話你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聞言，沈知言立刻搖搖頭，笑道：「不會！」
「好了，快去收拾完好吃飯。」
夏禾禾將戒尺放下，跟着沈知言一起收拾起來。
落日餘暉，空闊的後院，夏禾禾將飯盛好後坐了下來。
沈知言急不可耐地跑來坐下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好吃，娘做的飯總是這麼好吃……」夏禾禾一邊給他夾菜一邊道：「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咽下幾口飯，沈知言抬頭看着她，興奮道：「娘，你說我們來年能換間大一點的店面嗎？」
夏禾禾吃了一口飯，想了想才說：「一定可以的。」
聞言，沈知言更開心了，然而，他話鋒突然一轉：「那娘什麼時候帶我去長安玩呢？」
第十五章 千里寄情夏禾禾的手一頓，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
她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放下碗摸了下沈知言的頭：「等咱們的店成為江南最有名的糕紡，娘就帶你去。」
沈知言用力地點點頭，眼睛亮晶晶地似是找到了什麼方向。
而夏禾禾再將目光放在眼前的飯菜上後，便再無胃口。
數月前，她瀕死之時，太醫院院判急送來雪蓮，才保住她一條命，皇上也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將庫中的兩株雪蓮都給了她。
待痊癒後，她放寬了心，也準備離開。
雖然姐姐捨不得她，但也知道長安有她不願面對的人。
夏禾禾選擇了千里之外的江南名城：揚州。
皇上賜她百兩黃金和一處宅子，她都謝絕了，帶着從前存着的幾百兩銀票已經足夠了。
她嘆了口氣，看着一旁吃地一臉幸福的沈知言，眼中多了些許憐愛。
在泗州城，她看見了沿街乞討的沈知言。
那時他骨瘦如柴，蓬頭垢面，身上的衣衫都破爛不堪。
問及才知他父母雙亡，自己無依無靠乞討已經近兩年了。
夏禾禾心疼不已，將他一併帶上，認他做了義子。
她時常在想，如果她和司卿桓有孩子，應該也像沈知言這麼大了。
想到司卿桓，夏禾禾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刺痛，眸光也漸漸暗了下去。
或許現在的他和宋映嵐……很好吧。
「娘？」
沈知言喚了好幾聲，不解地看着她，「你怎麼不吃啊？」
夏禾禾回過神，忙端起碗，笑道：「吃。」
吃過晚飯，夏禾禾又教沈知言寫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字，見他有些困意了，便讓他睡去了。
夏禾禾將薄被蓋在沈知言肚子上，輕輕撫了撫他有了些肉的小臉。
「娘……」沈知言囁嚅着說著夢話，不知是在叫親娘還是叫夏禾禾。
夏禾禾輕笑着，又想着老這麼自己叫他寫字讀書也不是辦法，還是把他送學堂去比較好。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
夏禾禾執筆站在桌案前，幾欲下筆又不知該寫什麼。
她微蹙着眉，紙上又多了幾個墨點。
半月前便已給姐姐寄去一封了，她在宮中多有不便，還是過幾日再報平安罷了。
次日。
卯時剛過，夢梁閣開了門，外頭已經有幾個人在等着了。
兩月前這兒突然多了家糕紡，有人買了糕點一嘗，味道甚好，一傳十十傳百，夢梁閣現在倒是有點小名氣了。
沈知言不慌不忙地一邊收錢一邊打包，老練的不像個不足七歲的孩子。
正將做好的棗糕端出來的夏禾禾有些心疼，看來是該招幾個夥計了，不然往後沈知言去了學堂，她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
梁易匆匆趕來，不想透花糍已經賣光了，他看着正將銅板裝進兜兒里的沈知言，問「小兄弟，還有透花糍嗎？」
沈知言抬起頭，見是昨兒問有不有長安糕點的人，便道：「我去問問我娘。」
說著，轉身跑進了後院兒。
不一會兒，他又跑了出來：「娘說做透花糍要一個時辰，您能等嗎？」
梁易聞言，臉一下變得跟苦瓜似的。
這要等一個時辰，司卿桓怕是要有脾氣了。
見梁易苦着臉，沈知言笑道：「這兒還有其他的長安小食呢！」
第十六章 冷清被沈知言「忽悠」了幾句，梁易買了幾塊桂花蜜糖糕，揣着就跑走了。
夏禾禾走出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吸了一口帶着香甜氣息的空氣，些許的疲憊消散了不少。
她看了眼梁易匆匆背影，問了句：「就是他要透花糍？」
沈知言點點頭：「是呢，昨兒他來問有不有長安小食。」
聞言，夏禾禾心中泛起了陣陣漣漪。
長安，她的故鄉，她的姐姐還有她心儀的人都在那兒。
姐姐有皇上的寵愛，司卿桓也有宋映嵐的陪伴，而她……「娘？
你怎麼了？」
沈知言抱着夏禾禾的腰，親昵的靠在她身上。
夏禾禾低下頭，看着他那可愛的小臉，溫柔地笑了笑，她還有沈知言啊。
「沒什麼。」
她愛憐地摸了摸沈知言的臉，拿了一塊兒棗糕塞到他嘴裏，「客人來了，快去吧。」
沈知言將露在嘴邊半截的棗糕塞進去，鼓着腮幫子點點頭跑了過去。
夏禾禾也轉身進後院繼續忙活。
容府。
梁易回府時，司卿桓已經準備出門了，今日他要去巡察揚州的書院。
「大人，透花糍賣逛了，小弟給您買了桂花蜜糖糕。」
梁易將油紙包遞給司卿桓。
司卿桓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看着那油紙包發了愣。
桂花蜜糖糕，夏禾禾曾經也給他做過。
「擱那兒吧，等我回來再吃。」
他聲音低沉了些許，生硬地挪開眼後走了出去。
巳初，司卿桓才至城外的靈桐書院，了解了近幾年的學生情況後正準備去府衙，忽然想起來時府中的小廝曾說北城還有間私塾。
「大人，那私塾不過是一落魄秀才開設的，學生才五六個，都是些……」「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司卿桓打算隨從的話，聽這廝的語氣中滿是鄙夷，他有些不悅。
私塾臨近揚州城盡頭，又在一個巷子里，比容府還要冷清。
待下了馬車後，司卿桓才掀開車簾，便問到了一陣香甜的氣息。
他眸光一亮，望向那人群中的某處。
那兒便是梁易說的糕紡了吧。
司卿桓的某絲情意好像被勾了出來，他站了半晌，才收回了目光往巷子中去。
夢梁閣中，夏禾禾將剩下的糕點小食做完後，將襜衣摘下後對正在看書的沈知言道：「娘出去一趟，你不要亂跑哦。」
沈知言乖巧地應了聲：「知道啦！」
夏禾禾這才拿上錢出了鋪子。
她昨天想了一夜，覺着沈知言年紀還小，靈桐書院又太遠，還是先就近選個私塾比較好。
前幾日她聽隔壁買豆花的林大娘說前邊兒巷子里就有個私塾，她今日去看看，仔細斟酌一下再做決定。
只是不想進了巷口，兩個衙役站在院門口。
夏禾禾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一衙役見她往院里瞧，冷道：「府丞大人在內，閑雜人等勿進。」
聞言，夏禾禾露出不滿的表情，她來前兒沒聽說這兒有府丞，莫不是新上任的？
她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新官上任就搞這種仗勢，怕是個草包。」
夏禾禾嘟囔了兩句，倒也慶幸路並不遠。
兩炷香後，司卿桓才出來，他眼底的欣賞還未褪去。
這兒的先生秦哲長他兩歲，博學多聞，談吐不凡，倒是個人才。
只是怎的就淪落至此了……一陣帶着甜糯氣息的風吹進巷子，司卿桓的思緒被打斷。
他總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第十七章 故人不再夏禾禾悻悻回到夢梁閣，沈知言見她這麼快就回來了，放下書問：「娘，你去哪兒了啊？」
「沒去哪兒。」
夏禾禾微微蹙着眉，拿起襜衣去了後院。
見她好像生氣了，沈知言莫名其妙地歪了歪頭。
不過門口忽然站了一個長相俊逸的男子，沈知言立刻丟下書跑過去，熱情地招呼：「買糕嗎？
天南地北的糕點我們這兒都有，或者其他的小食，無論酸甜苦辣，您想要的都能做。」
司卿桓一愣，眼前這孩子不及他腰高，嘴倒伶俐。
他失笑地看着沈知言，想必這就是梁易說的那個伶牙俐齒的孩子了。
他的目光放在面前擺的整整齊齊的糕點上，花樣繁多，顏色各異，每一樣都像是精心製作的。
特別是那桂花蜜糖糕……司卿桓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吃夏禾禾做的東西了。
沈知言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人盯着桂花蜜糖糕發獃的人。
他買不買啊？
看穿着不像是買不起的人啊。
沈知言似是想起了什麼，轉身端了個盤子來，上面還放着幾塊切成小塊兒的桂花蜜糖糕。
司卿桓這才回神，這是要讓他試吃嗎？
「先生嘗嘗，您若覺得合口味再買也不遲。」
沈知言舉着盤子，一臉精明。
司卿桓遲疑了一會兒，而後拈起一小塊塞進嘴裏。
桂花和蜂蜜香甜混着糯米的鬆軟，其中夾雜着的杏仁讓他心底猛地一顫。
司卿桓彷彿僵住了一般，夏禾禾做的桂花蜜糖糕就會摻杏仁屑兒，她說吃起來會壓膩。
他怔怔地抬起頭，才發現懸於門旁被風吹着的一塊木板，上頭刻着「夢梁閣」三字。
記憶恍然被這三個字拉回了十年前在長安時，他與夏禾禾經常去的地方……沈知言端着盤子，看着司卿桓又失了神，越覺得他奇怪了。
沒等他問，司卿桓忽然開了口：「這糕點是誰做的？」
「自然是我娘了。」
沈知言理所當然地回道，順帶還挺起了胸脯，一臉自豪的模樣。
「你娘？」
司卿桓蹙了下眉。
他記得夢梁閣的老闆娘年過四十，育有一子但早夭，現在那老闆娘恐怕也已五十多了，何況怎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揚州。
司卿桓看着他，忍不住問：「你娘……叫什麼名字？」
「她……」「大人！」
忽然，一個衙役急匆匆地跑了來，打斷了沈知言的話。
衙役微微喘着氣，道：「知府大人叫您趕緊去府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