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已經有些看不清的母親揮了揮手，十五歲的劉備摸了摸白馬的鬃毛，驅馬跟上了前面的百十人的商隊。

馬很漂亮，四肢健碩有力，尤其是身上的鬃毛，白凈飄逸，昨天晚上，母親又認真的給白馬清洗了一遍，散發著清新的味道。

劉備更喜歡白馬的眼睛，一雙大眼中裝滿了絕大多數人類沒有的那種清澈。

唯一的美中不足，這匹白馬略微過了壯年，但依舊花了母親很多錢，到了現在，劉備騎在上面依舊很是激動。

父親過世之後，家裡就再也沒有過馬了。只是偶爾從劉德然那邊騎過。

想起了父親，劉備已經幾乎沒有什麼感覺了。

小的時候，劉備沒少因為『沒爹』兩個字打架，但現在，劉備早已經不會因為這個起任何波瀾了。

父親究竟是什麼樣子，劉備幾乎沒有印象，最近幾年，母親只是說過自己越來越像父親了。想着，劉備低頭看了看握着韁繩的雙手，母親說過，父親的手並沒有自己這般長。

劉備短短的噓了口氣。

並不是想起父親了，劉備對這次洛陽遊學並不太樂觀，認為這更多是在浪費錢。

劉德然和劉書林是去洛陽直接拜入盧大人門下的，但劉備還需要自己去找，就看那位盧大人能不能借一點面子，給推薦位有點名氣的先生。

最好能管吃管住。

雖然沒去過洛陽，但劉備能猜到，那裡肯定很費錢。

劉備感覺懷中的錢突然變重了一些，劉備伸手摸了摸掛在馬背上的包裹，入手鼓鼓的，劉備鬆了口氣。

那一共是家裡攢了三四年的錢，但這些錢在洛陽城中能花多久，劉備並沒有多少信心。

其實先生有沒有名氣似乎也不是那般重要，能管住就很好了。

「……」

劉備抬起頭，視線越過背着刀劍的商隊，看了看南邊的天空，劉備不禁搖了搖頭，視線又縮回到了思緒之中。

對於這次遊學，劉備心裏面是不太願意去的，太浪費錢了。

織席賣鞋也沒什麼不好。

加入像是眼前這樣的商隊，或者加入那位大賢良師的教眾，治病救人，也挺好的。

或者去拜入哪位劍首武座的門下，能開個武館或者當個護衛也很不錯，在幽州的地界，真有點武藝在身的話，混口飯吃並不難的。

除了經學，劉備感覺還是有不少其他的路的。那些經學繞來繞去的，劉備一直感覺很是頭疼。

從去年開始，劉備織席的速度就比母親快了，母親已經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這些年下來，在涿縣中的生意也算有了點名聲，攢下錢還是不算難的。

再攢個兩三年，應該是能娶個娘子了，母親應該會很高興的。

這些年找各種先生，實在是花了太多錢了。

這些錢省下，會讓家裡的條件好不少的，劉備也不用學的那般折磨。

但在經學上，劉備也算是沒讓母親失望。

母親是大家閨秀，在學問上超過了涿郡絕大多數的男人，在學業上是騙不了母親的。

劉備知道，母親這些年一直憋着一口氣。

爺爺和父親都在涿郡中當過官吏，爺爺也被舉過孝廉。

劉備知道，母親的這口氣是不能輕易的散了的。

「如果也能跟着那位盧大人治學就好了……」劉備羨慕的想到。

聽劉德然興高采烈的和自己說過，那位盧大人在洛陽郊外的緱氏山有專門的學舍，聽起來起碼是管住的。

那將會省下很多錢。

但劉備只是想了想，知道這是奢望。

學費首先就是邁不過去的門檻，然後還有地位。那位盧大人可是實實在在的太守，真正的大人物。那位盧大人還專門派人下來，考過劉德然的經學。

雖然硬着頭皮學的還算可以，但劉備知道自己還是很有差距的。

那位盧大人雖然也是涿縣的同鄉，但老鄉真有用的話，整個涿縣都是那位盧太守的門下了。

活到了現在，劉備還沒親眼見過涿郡的任何一任太守。

而太守之間也是有很大差別的，聽劉德然說，那位盧大人在太守裏面，屬於很高很特別的那種。

「怎麼完全看不出高興啊！這可是要去洛陽啊！之前去過？」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劉備的思緒。

劉備放出了視線，循聲望了過去，臉上露出了淡淡略有禮貌的笑容。

然後，劉備被嚇了一跳，眼睛不禁的瞪大了些。

和自己說話的是商隊中的一個男人，劉備的注意力瞬間被男人的臉所吸引。

這個陌生男人的左額頭，有一團醒目的疤痕，應該是中了一箭，讓他的左半臉出現了明顯變形。

就像是一箭插入了鬆軟濕潤的泥土之中，然後又猛然的拔了出來。

男人的左眼受到了更加矚目的影響，左眼珠朝着斜下方出現了明顯的偏移，瞳孔被眼眶擋住了一半，絕大部分全都是眼白。

左邊的頭骨也顯而易見的裂開了。

猙獰卻又很是滑稽，不幸而又幸運，頭蓋骨險些就被掀飛了。

劉備眨了眨眼睛，很快的就面色如常，朝着這個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男人點了點頭，再次擠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盡量表現的禮貌和自然些。

這對劉備並不算太難的事情，雖然才十五歲，但劉備臉上早就沒有了過於明顯的表情。

劉備早就體驗過，齜牙咧嘴很多時候於事無補，反而還會助長其他人的想法，沒必要白白的浪費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