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姝》[衛姝] - 第004章 烏鏑(2)

好一會兒後她才看清,此時尚還是半下晌,方才那猶如夜幕般的黑暗實則是大雨所致,如今雨勢稍減,天色便也恢復了少許。
只是,昏暝依然。
衛姝再度擦了把臉,汗水混雜着雨水滴落,須臾便又打濕了雙頰。
她扛着鉤八的屍身,咬緊牙關,一步、一步挪到井邊,腳步還沒停穩,胸口已是氣血翻湧,一陣陣煩惡頂上來,喉頭泛起極淡的腥甜。
那氣貫百骸、勁透血骨的感覺,在一劍刺穿鉤八喉頭的瞬間便已遠去。衛姝一直強抑着不令自己表現出來,是怕鉤八臨死前反撲。
如今,敵手的屍身便在她的背上,而衛姝卻顯然不及馱碑的贔屓那般力大無窮。從大殿至後院這幾十步路,幾乎將她的體力耗盡。
晃了晃身子,沉重的屍體自衛姝背上滾落,裹屍革散開,露出了一隻半舊的皂靴。
看着靴底凌亂的血泥,衛姝再也支撐不住,扶着草棚乾嘔起來。
丹田有若刀割般地痛,冰冷的陰寒切入經絡,偶爾卻又滾燙如火,四肢百骸仿似被雪水與烈火輪流打熬,一時血脈賁張,一時體寒如冰。
衛姝的手指緊緊摳着木欄,額角滲出大片虛汗。
傷勢愈加嚴重了。
她模模糊糊地記起,這具身體早前似是便受了暗傷,心肺經脈受阻,始終也不曾將養好。今日又突遭鉤八偷襲,被他一掌打在後心,致使「她」當場斃命。
不過,這一掌卻也短暫貫通了堵塞的經脈,血氣一時大暢,待衛姝「醒來」時,這具身體已經恢復了八成功力。
然而,這外力來得過於凶暴,打通經脈的同時卻也加劇了舊傷,如今新舊兩重傷勢累積,癥候反倒比從前更重。
幸得「她」內息渾厚,如今卻也還能壓製得住。只是功力卻只剩下了兩成不到,再來個鉤八,必死無疑。
衛姝喘着粗氣靠坐於井畔,閉目調息了好一會兒,總算攢了些力氣,這才強打起精神,扒下了掛在井沿的那具屍首。
屍身之上血漬已干,衣物盡皆潮透,可見在井沿掛了不短的時間,衛姝將之翻轉過來時,看見的是一張枯槁如敗革的臉,嘴唇和指甲皆無血色。
死者的年紀不算太大,眉眼生得卻也乾淨,生前當是個端正的青年。
在屍體的身上與手足各處,皆有積年舊傷,看上去像是時常被鞭笞;其手掌與肩膀處則生着老繭,顯是常年做粗活的;此外,這人中衣上亦縫補的痕迹,針腳很是細密;外衫則是一件青不青、藍不藍的袍子。
這外袍的料子倒是頗為柔滑,樣式卻有些古怪:對襟、直身、高領,頗似蠻夷服色,然而死者形貌卻又與中原人無異。
是鉤八殺了他。
死者喉頭傷口與五尺奪命鉤正相吻合,傷口深處還有些許鐵鏽殘餘。除此之外,這男子身上再無新的傷口,衣物也乾淨整齊,顯是一招斃命。
此人縱使會武,也不及鉤八多矣。
衛姝迅速做出如上推斷,旋即又生新疑:
鉤八為何要殺一個不太會武的異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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