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渙花了不到半小時就把車開進了一棟傳統風格濃厚的中式四合院。他從後院一路小跑到前院，外公正和二舅正坐在一塊下象棋。

「外公！」

「唉……唉？」

老爺子被他喊的愣神，下棋的思路也被打斷。他這個外孫一向沉穩，鎮定，有自己的主意，像極了自己過世的小女兒，連這副着急模樣都如出一轍。

「你告訴這孩子了？」

姜老見祁渙一身匆忙，連西服的褶皺都沒來得及整理，心裏猜到個大概，視線立刻轉向坐在對面的二兒子。

「爸，小渙遲早都要面對這件事，不如讓他早點知道的好……」

「知道什麼？他祁宏偉不是出息的很嗎？不是有公司有兒子嗎？憑什麼出事了，要來找我的寶貝外孫給他收拾爛攤子！」姜老年輕時上過戰場，即使年歲已高，訓話依然中氣十足。

「好好好，我的錯，爸您別動氣……」

老爺子沒好氣地哼了聲，丟下手裡的象棋，讓祁渙跟自己進書房。

「外公，他……沒為難您嗎？」

「那兔崽子敢！他要有一丁點想法，我讓他豎著進來，橫着出去！」

聽到老爺子嗤之以鼻的唾棄，祁渙把心放回了肚子。

「好好好，您先消消氣……」

「我沒生氣！」

「好——您沒生氣，您老最大度了。」

關上書房的門，祁渙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安撫地給老爺子順着背。

小的時候總能看到媽媽這樣安慰外公，如今輪到他，這些動作自然而然就有了。

倒也難怪老人家總念叨他和媽媽從外貌到言行上都有許多相似之處，一點不像那背信棄義的混蛋玩意兒。

良久，老爺子繃著臉咳嗽兩聲，抬起拐杖使勁敲了敲腳下的木地板。在外孫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到辦公桌前，把桌上的一份合同推到祁渙的面前，示意他看看。

「他來了十幾分鐘，話里話外說這個項目多麼好，兩家合作，能給公司帶來多大的利潤，完事了就把這合同放在這。」

姜老緩緩坐到辦公桌前的太師椅上，語氣沉重又帶着幾分不屑：

「我老了，跟不上時代的節奏，也有點聽不明白商場里的彎彎繞繞了。」

「但我還沒糊塗！沒膽的王八犢子……這個時間點把幾張紙送我這來，真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要不是你回來早，我晚點就拿這玩意兒燒柴了，你估計都看不到！」

祁渙安慰了姜老幾句，隨後拿起合同大致看了兩眼，核心內容是上海外灘的一家AI體驗館項目合作書。風遇開的條件很好，如果兩家公司合作的話，收益效果會很不錯。

倒還真不是什麼爛攤子。

如果這份合同出現在會議室或酒局上，或者別的合作方遞到他眼前，自己大概率會在合同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畢竟左右都是賺錢，還能結個人脈。

但這份項目合作書出現在了風遇總裁前老丈人的書房裡，想找的是前妻的大兒子，祁家名正言順的長子，也就是他本人。

正如老爺子所說，這份合同會出現在他的書房裡，祁宏偉的目的呼之欲出。

送項目的人不合適，時間不合適，場合更不合適。

惹得家裡長輩不悅，他也不樂意接。

「小渙，這些生意方面的事情呢，你比外公懂得多，所以決定權在你。現在有空閑，就處理一下吧。」

姜老的拐杖指了指角落裡雜亂堆積着宣紙的竹編簍子。祁渙意會，把合同隨手放到一邊，眼角微微揚起：

「不了外公。公司那邊的事我都提前處理完了，這兩天就想在家多休息一會兒，陪您老喝喝茶，聊聊天。」

祁渙適時地轉移話題，並給老人家端上一杯沏好的龍井，又說了幾句好聽話，便把老人家哄得眉開眼笑。

屋外的天空不知何時染了霞光，給在書房內談笑的祖孫周邊披起一層淡淡的金輝，氛圍溫馨而祥和。

等待輸液結束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孟瑤滿臉不耐的把被子揭下，胡亂疊成一團推到一邊，盤腿盯着輸液管發獃。過了一個多鐘頭，終於耗到瓶里的藥水流失殆盡，孟瑤迫不及待地解開醫用膠帶拔掉針頭。

「哎呀！完事了——」

終於可以自由走動了！孟瑤起身拍拍坐得酸疼的屁股，活動活動僵硬的關節。

落日的餘暉滲過巨大的拱形窗灑在孟瑤精緻的臉蛋上，他自然的向上抬起胳膊，衝著窗戶的方向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劉醫生是掐着時間點來的，收拾完醫療器具後，他又給孟瑤測了一次體溫。

「嗯……年輕就是好啊，這一會兒功夫燒就退的差不多了。」劉醫生感慨道。

「那我明天是不是就不用掛水了？」

「這個要看情況，如果出現反覆發燒的癥狀，孟先生最好親自去一趟醫院。」

醫生走之前還委婉地提醒孟瑤，他的心跳頻率要比正常人的快很多，平常要多注意休息，保持情緒穩定，飲食規律。像咖啡烈酒等提神類飲品能不碰就不碰，不然影響身心健康不說，可能還有猝死的風險。

孟瑤聽着這些熟悉的話語，無奈一笑。

近幾年失眠的問題愈發嚴重，藥物的副作用導致身體免疫機能逐年下降。去年病倒在國外，在唐家私人醫院養了近半年就是身體給他的警告。

奈何整個經濟大環境不好，各行各位都處於卷死卷活，互拼刺刀的狀態，競爭壓力可想而知。做生意嘛，忙起來沒完沒了是常事，應酬酒局、熬夜通宵那都是家常便飯。

吃藥強制入眠，醒了頂多頭痛一陣，起碼能補回精力。可如果不吃藥，萬一困意上頭突然睡得昏死過去，錯過了什麼重要的合同會議，那就損失大發了。

這後果他一點都承擔不起，所以再難受他也得熬着。

送走醫生，又等來祁渙家的阿姨過來取保溫桶，他禮貌與其問好，並表達自己對祁渙的感謝，希望對方代為轉達。

在家裡躺了兩天恢復精力，第三天下午孟瑤出現在了霖樂的總裁辦公室里。

「孟老闆，發生這樣的意外事件，我們感到很抱歉。」

孟瑤拿着手機，屏幕那頭的話聽得他眼神陰翳。八月下旬，他託了一個合作方的關係，花了二百多萬在緬甸的後江礦區中標了一塊1.6噸的翡翠原石。

把石頭拉去當地最大的工廠切開後，內部的翡翠呈現在大眾眼前，色澤鮮艷欲滴，翠綠帶點微黃，宛如賦予生命般的靈瑩，饒是見多識廣的工廠老闆都沒忍住驚呼一聲。經過霖樂和當地專業鑒定團隊兩撥人的鑒定檢驗，確認是極其罕見的老坑種滿色正陽翡翠。

作為商人的孟瑤雙眼放光，心裏直呼自己走了大運！他在工廠待了三四天，和老闆商量着把石頭切成若干板料，抽出一批畫出雛形，取胚製成一批高檔手鐲。剩下的包括邊角料一併打包運到雲南騰衝，運費和加工費都好說。

老闆姓毛，本家也是雲南那邊的，相當爽快地答應了孟瑤開出的條件，讓他放心，等差不多一個月就能出貨。

貨品是準時發出了，然而天公不作美，本地幫派為了地盤發生衝突，火拚造成當地常規的運輸路線不同程度的破壞，這批貨竟被滯留在緬甸的一家運輸公司里。

聽到這個消息，以及電話那頭老闆不斷地道歉聲和時不時傳來的槍擊聲，孟瑤心涼了半截。

「開什麼玩笑？你的意思是我要冒着生命危險去緬甸提貨？！」

他難以置信地聽完對方的提議，火氣蹭蹭上漲，聲音都拔高不少。

「孟老闆您先消消氣，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畢竟誰都不想遇到這種操蛋情況。我已經打聽過了，現在您這批貨的位置靠近仰光市附近，那裡治安情況要好不少。」

忍着砸手機的衝動，孟瑤咬着後槽牙，最快多久能過去提貨。對方的回答道，現在緬甸**和警方已經介入了，過些天事態平息，解除風險就可以過來，自己會派人去機場接應。

掛斷電話，孟瑤使勁搓了把臉，一雙眼裡布滿血絲，滿身疲憊地倒進老闆椅里。

近兩年緬甸因為其北部極高的犯罪率名聲暴跌，再加上當地**的不作為，如今國人可謂談緬色變。他們當時談完生意簽定合約，晚上回旅店就買了最早的機票，凌晨馬不停蹄地趕回國，一刻都不敢多待。

幫派搶地盤，陸地運輸通道中斷，貨物被波及滯留在當地……千萬分之一的晦氣事怎麼就讓他撞上了？

真他娘的倒血霉！

孟瑤雙臂支在辦公桌上，極度焦躁的用中指和拇指按壓着兩邊突突跳的血管。

早在展會之前，他就對外放出了內部消息，手上也已經拿到了幾個客戶的預定單。珠寶這一行對客源尤其看重，為這批翡翠鐲子慕名而來的不乏京城權貴的千金和省委領導的夫人。

如果到時候他拿不出貨，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不說，霖樂的名譽還會一落千丈。

還真是沒有一點選擇的餘地。

硬着頭皮和手底下的人溝通完，孟瑤心力憔悴，他現在除了祈禱那批貨完好無損，別無他法。

頭痛得幾乎要裂開，孟瑤用掌心揉着額頭，用力拍兩下，吃了葯走進休息間躺倒在床上閉目養神。

「叮——」手機提示音響起，孟瑤拿起手機，半斂着眼盯着屏幕。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6（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