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高處》[人間最高處] - 第一卷 人間棲客 第六章 看門狗(2)

城中一座高塔。
中年人趕忙喊道:「我來受你一劍!」
聲音甚至有些乞求。
溫落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晚了。」
年輕人提劍躍起,雙手握緊山水橋邪劈過去,劍氣之中雷霆火焰瞬發,數道雷火長龍直衝那座高塔,只眨眼時間,高塔已然化為廢墟。
劉景濁緩緩落地,看都沒看那位護國供奉,只是沉聲說道:「要尋仇找我來,當然了,你們也可以動周放他們試試,可但凡你們敢動他們,來年我遊歷返回,就不是打散半數國運這麼簡單了。」
那位護國供奉苦笑不止,緩緩落在被劈開的城頭,眼睛死死盯着已經走遠的劍客,片刻後苦笑一聲,自嘲道:「明知道抄近路其實是走彎路卻還是要走,自作孽啊!」
龍丘洒洒當然不會那麼聽話,早就跳下飛舟了,等劉景濁離開皇城她就跑來跟上了,只不過一直黑着臉,也不曉得誰又惹她生氣了。
一行人走去一處客棧,方才那麼大動靜,城中百姓哪兒還有睡得着的?不過等他們醒了,早已沒熱鬧看嘍。
叫醒店家,點了幾個菜,龍丘洒洒居然不動筷子。
劉景濁忽然就覺得,這丫頭沒有那麼傻,只不過他還是沒理會這丫頭,反而笑着詢問周放:「別著急,等你吃飽喝足,收拾一下之後再讓溫兄帶你回湄洛郡,要是這副模樣去見關姑娘,那不是徒讓人擔心嗎?」
周放點點頭,輕聲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著,瞧着邋裡邋遢的讀書人迅速起身,對着劉景濁作揖道:「多謝劉仙師搭救,也多謝劉仙師手下留情。」
溫落明知故問道:「為何要謝手下留情?你就這麼大方,半點兒不生氣?」
周放落下手,輕聲道:「肯定是氣的,聽到薈芝險些因我喪命就更氣了。可又能如何?如今靖西國尚且算是太平,若是二位真滅殺皇族與那位護國供奉,又是免不了的生靈塗炭。更何況,我還活着,薈芝也已經還陽,劉仙師又已經散去靖西國一半氣運,可以說很解氣了。」
劉景濁剛要開口,龍丘洒洒總算是搶先說話了。
「解氣個屁!你讀書讀狗肚子里了?罪魁禍首半點兒事兒沒有,害那位紅衣姐姐的人也都不曉得是誰,就只殺了個小臭蟲,散去半數氣運而已,這就解氣了?」
龍丘洒洒轉過頭,皺着眉頭看向劉景濁。
「還有你,為何殺從犯不殺主犯?往輕了說,起碼要問責靖西國皇室,誰有過殺誰。往重了說,神鹿洲大小王朝都認龍丘家為宗主,你不該去問責龍丘家嗎?」
好傢夥,這丫頭腦子又抽風了,連自個兒家都要霍霍怎麼著?
劉景濁氣笑道:「把皇室殺乾淨,引發內亂?或者把護國供奉殺了,讓一國妖鬼作亂?還是兩個都殺了?」
龍丘洒洒雙臂環胸,哼了一聲:「我不管,反正這樣不對。」
劉景濁懶得搭理她,轉頭詢問道:「溫兄,你說該不該殺?」
說這話時,劉景濁眼神之冰冷,讓溫落不得不嚴肅起來。
溫落當然知道劉景濁所言並非靖西國皇室,更不是那所謂護國供奉。
思量片刻之後,溫落輕聲道:「不該你殺,一國城隍所牽扯的因果,不容小覷的。更何況要是因此與酆都羅山結下樑子,不值當。」
幾人耳畔忽的傳來一道女子聲音:「我來殺。」
龍丘洒洒頓時跟炸毛的公雞似的,迅速起身抓住劉景濁衣袖,哭唧唧說道:「劉大哥劉老爺,趕緊帶我跑啊!再不跑我就給人打死了,求你了!」
那道女子聲音又傳來,這次言語之中那是恨意十足:「登徒子,冤家路窄啊!」
方才只三個字,只是覺得聲音熟悉,這會兒的這句話一出,劉景濁哪兒能猜不到這是誰。
我勒個去!怎麼碰上這妮子了?她是龍丘家的大閨女?當年怎麼不明說?
一把撇開龍丘洒洒手臂,劉景濁苦着臉說道:「我自身難保,你自求多福吧!」
話音剛落,某人御劍就跑,頭都不回。
邊跑邊喊道:「有完沒完?從青鸞洲追我到歸墟,我都給你擋了了一劍了還不解恨?」
劉景濁前腳剛走,一道劍光瞬間落在客棧。
周放都有些見怪不怪了,心說一輩子沒見的光景,今個兒是全見了。
來者是一位女子,十七八的模樣,身着淡綠色長裙,背負一柄古樸長劍,腳踩藕荷短靴,頭別一根青玉簪,面似芙蓉出水,尤其是一雙眸子,好似漫天星辰分作兩邊,各自鑲嵌於其眼中。
溫落緩緩起身,抱拳道:「大小姐。」
龍丘洒洒從桌子底下探出個腦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怯生生道:「姐,你出關了?」
綠衣女子狠狠瞪了龍丘洒洒一眼,「本事不小啊?都會離家出走了,等我回來再跟你算賬。」
轉過頭,綠衣女子與溫諱說道:「溫叔,該殺則殺,不必留情面。我還有些事,煩勞你把這死丫頭看好。」
說完就御劍追趕劉景濁,多餘一刻都不停留。
龍丘洒洒愣了半天,緩緩鑽出桌子,自言自語道:「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不揍我了?」
溫落抿了一口酒,反問道:「大小姐認識劉景濁?」
龍丘洒洒撇撇嘴,「那誰知道去!」
溫落嘆了一口氣,心說看出來劉景濁是個有故事的,沒看出來這麼有故事啊!兩年前久居年輕天驕榜首的龍丘棠溪,那是什麼人都能招惹的?
……
雲海之上,某人拼了老命在跑,還怕什麼把氣府靈氣耗光?此刻他是邊跑邊吃恢復靈氣的丹藥啊!
畢竟是自己理虧,不跑不行啊。
「登徒子!你給我站住!」
劉景濁是不敢搭話,拚命跑路便是。
其實說來也是冤枉,就是不小心瞧見你洗澡而已,後來還給你擋了一劍呢,至於嗎?更何況,那時候她哪有現在這身條兒?十五六的小丫頭片子,啥都沒有啊!
幾道劍光斬來,劉景濁躲不及,只好轉身揮拳砸碎幾道劍氣。
這都已經跑出來幾千里了,還是追着不放?
劉景濁猛地停下,先喝了一口酒壓壓驚,隨後無奈喊道:「跑不動了,不跑了,反正我現在就是個小小凝神,你願意砍就砍吧?」
話音剛落,某人眼珠子立馬瞪大,大罵道:「你他娘的還真不客氣!」
女子冷哼一聲,傾力斬去一劍,劍氣愣是將雲海划出一道溝壑,隨後便一個青衫身影由打雲海倒栽蔥往下墜去。
不多久後,地面轟然巨響,一塊足足十餘丈高的巨石被砸的碎石散落一地。
年輕女子化作白虹瞬間落地,同時一道劍氣將此地隔絕。
躺在碎石堆里的劉景濁口鼻溢血,卻還是強忍着痛坐起來,擠出個笑臉說道:「謝了啊!」
綠衣女子收起古樸長劍,冷哼道:「我還以為你境界沒了,腦子也沒了。」
……
天下九洲八柱,上古有人觸柱而亡,天略傾。此後數萬年間,或是人族伐天,或是天人屠戮人間,總之數場大戰下來,人間獨獨只剩下一根天柱,位於中土,喚作崑崙。
那座人間山巔,有一不見容貌的白袍男子。這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不枉我那一劍,還不錯。」
……
人間最高處有十二重樓,稱作玉京天,每層樓有一人駐守,由下往上分別以鍊氣士境界命名。
八千年間,這十二人有如真正神靈一般俯瞰着人間。
十二樓上,一座高達九百丈的門戶擎天而立,有五把劍死死將一個披頭散髮的漢子釘在那天門頂端。
四肢各一劍,黃庭一劍,日日遭受萬劍穿心之苦。
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御劍而至,他抬頭看向天門,揮手間便有一道光幕憑空出現。
光幕之中,有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單手持劍,自稱中土青椋山劉景濁。
道士嘆了一口氣,輕聲道:「耐寒兄,我可以替你傳話,遠不必如此的。」
那人被釘死在天門之上,滿身血污都已經結了痂。他嘴巴開合,卻是沒有半點兒聲音發出。
可看那嘴型,分明是三個字。
「看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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