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騰騰的古奧山，到處是妖藤怪樹，落葉鋪得厚厚的，耳邊時不時回蕩着各種獸的嚎叫。山風一吹，伴隨着顫悠悠的嗚嗚咽咽，似哭似笑，詭異得很。這座山裡透着幽森古怪。

林初一已經在這山裡待了兩天兩夜，帶的吃的都吃完了。如果不是找寶貝的意志支撐着她，她可能已經放棄了。

就在剛才，她不小心掉洞里，好不容易才出來。幸運的是，她一直沒有遇到猛獸毒蛇。

現在，她又累又餓又困，身子發軟，抬眼朝四周看了看，好像看到無數雙鬼眼在瞪着她，嚇得她一個哆嗦，心裏直發毛，不敢再歇下去。

她深一腳淺一腳，慌不擇路，只顧向前沖。

可那些鬼眼好像一直追趕着她，怎麼也擺脫不了，如影隨形。

啪嗒！

她腳底一滑，重心不穩，向下一摔，像個球一樣，向下滑滾而去，這竟是一個極陡的滑坡！

林初一奮力地喊叫着救命，眼見下方有棵大松樹，她試圖抓住一些藤啊枝條啊什麼的，然而她越滑越快，只來得及看清樹榦上的三個字：「不歸崖」。

她，墜了下去！

過往的一切浮現在眼前。

「讓開，我不想跟丑丫玩。」

「你的臉，嚇到我了。」

「就是，萬一傳染怎麼辦？」

「而且，她娘是個傻子。」半大的孩子指了指頭。

其他孩子扯了扯那孩子的袖子，讓他別多說了。然後一群孩子笑着鬧着走開了。

「哈哈，走咯，別理她，我們玩兒去咯……」

……

從小，小夥伴們都不愛搭理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難道只是因為這塊紅斑胎記嗎？

她滿心委屈，雙眼微微泛紅，淚珠倔強地在眼眶裡打轉。然後，她低下頭，舉起小手，遮擋住左邊額頭至眼角那一大塊紅斑，快步躲開。

然而，那些話，纏繞着她弱小的心靈，久久不散。

「我不是丑丫！」

「我娘親也不是傻子！」

她以前試着罵幾句發泄，但她嘴笨，罵不來，打架就更不會了。

林初一常常想，娘親像一束光，照在她的生活里。她那溫暖的懷抱，那盈盈笑語，那關切的眼神，勝過春光無限。

看到女兒難過，「初一，乖乖，娘親抱抱。」娘親溫溫柔柔，伸出的手，那麼柔那麼軟。

看到女兒摸臉上的紅斑，「初一臉上的花花，真好看！」娘親滿眼星星，亮晶晶，嚷着讓初一也給她畫一朵。

一次，娘親聽到村長的孫子陳廷在大聲背書，她眼睛一亮，也要教初一識字。用的就是爹早年考秀才的書。

沒有紙和筆，娘親就找來一盆沙，在沙盆里讓初一學。

娘親一邊認真教，一邊像個老先生似的，略微抬頭，背過一隻手，另一隻手作撫鬍子狀，嚴肅地說「秋雲，女孩子也是要識字的。」

說完，娘親自己會發懵，懵完又繼續教。

秋雲是誰？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爹趕集賣酒回來，總愛買兩顆糖，一顆給初一，一顆給娘親。

娘親看着初一吃完，舔着嘴唇，笑盈盈地把自己那顆給初一，說：「娘不愛吃糖，初一，吃。」

初一便輕輕咬一小口，推回去給娘親，「娘，吃，我吃夠了。」娘親就會擦掉口水，高高興興地把糖往嘴裏塞。

爹說過，娘像個六七歲的孩童，不是傻，她只是病了，會好的。

娘是美麗的，溫柔的，識字的，像故事裏的仙女，和北霞村裡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

爹也說過，娘親本來就是仙女，生病了，才來到我們家，我們要愛護她。

爹還說過，初一也是小仙女，是臉上長了胎記的小仙女，是世界上最特別的小仙女，是他和娘最愛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