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唐棟盯着相機的屏幕，久久不能挪開雙眼。
鏡頭，比他看到的更多。
眼前的，不再是那個黯淡月光下模糊的人形輪廓，而是一具清晰無比的屍體。
她，赤身裸體，一襲長發散落着浸在血水中。
滿身儘是傷口，或砍、或刺、或劈、或剁。
血，早已流干，皮開肉綻的創口處，乾枯凝結的血液，早已變成了暗紅色，而尚未凝結的部分，夾在其中，好似一滴滴血淚。
快門響動，越來越多的細節呈現在眼前。
唐棟也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腸胃，不停的吞咽著口水，對抗著上涌的胃酸。
她的四肢張開，擺成了一個大字，每一根指頭，都在第一指節的縫隙處被齊齊的斬斷，只剩下一根根枯枝樣的手指。
終於，他把鏡頭對準了臉部。
只一眼，他就用力的夾緊眼皮，死命的壓低腦袋，呲牙咧嘴的把頭轉向了一邊，攥緊了拳頭不停的拍打着胸口。
那張臉，不！那已經不能被稱為臉了，那一團模糊的血肉，就好像一坨在砧板上剁出的肉餡！而那用來剁肉的砧板，就是這一灘肉糊下，若隱若現的皚皚白骨！
嘔！
他終究是沒有抗住，干噦了幾聲後，黏糊糊、稀拉拉的胃酸帶著還沒消化的晚飯，嘔、嘔的吐了一地。
許久。
唐棟無力的癱坐在地，而剛才看到那一幕，就像是刻進了眼睛裏，如何都擺脫不掉。
但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刺耳的警笛聲就由遠處漸近，那嗚哇、嗚哇的呼嘯，刺破長夜！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撒腿狂奔，不過八卦記者的本能驅使，鏡頭依舊是對準身後的房間，拇指像是抽筋一樣的狂按快門，直到跳出牆頭。
小巷依舊平靜，沒有半個人影，警笛聲也已經漸行漸遠。
只是虛驚一場。
唐棟乾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又用手背抹去嘴角剛才嘔吐時殘留的口水，佯裝鎮定的快步離開了現場。
直到趕回家，鎖上門，他才長吁了一口氣。
一路上的提心弔膽，剛才的緊張不安，連日來的疲憊，頃刻間得以釋放。
他連衣服都沒脫，一頭扎進了被窩，沒半分鍾就已經鼾聲如雷。
直至天明。
7點半，床頭的鬧鍾準時響起。
唐棟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劇烈的頭痛，使得整張臉都扭成了皺巴巴的一團，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拚了命的咧開嘴，從嗓子眼擠出幾聲痛苦的嘶吼。
他把手掌攤開，用力的在腦門揉搓了幾下，這才勉強好受些。
眯縫着眼睛，從床頭櫃裏扒拉出止疼葯，又往嘴裏灌了半杯水，一仰脖，咕嘟咕嘟的吞了下去，整個人就勢斜靠在床頭的軟墊上。
過了幾分鍾，他呼、呼的吐了幾口粗氣，這一次，才算是真的醒了。
他習慣性抓過床頭的黑色筆記本，剛要提筆，又悻悻的放下。
「真希望昨天晚上那是個夢啊！」
邊說著，他就已經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走進了浴室。
簡單的洗漱過後，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剛起床時的那股子衰勁兒，也跟着馬桶裏的漩渦，葬身下水道。
他從冰箱裏拿了兩片麵包，慵懶的靠在床頭，趁著滑手機的間隙啃上兩口。
今天早上的安排很簡單，不出意外的話，吃飽了再睡個回籠覺。
但不出意外，那怎麽可能呢？
一片麵包還沒吃完，微信裏就收到榜一大哥催促的消息：
【兄弟，拍到了沒？】
話尾還配了一遝大鈔的照片。
猶豫再三，他關掉了對話窗。
打從睡醒，唐棟就一直糾結這事兒該怎麽辦。
如果說報警的話，說不好會惹出什麽亂子來，這殺人犯的帽子自己可不想戴。
但要把這些照片給榜一大哥的話……這一堆照片加一起也湊不出一張整臉來，想從他手裏拿錢，那絕對是痴人說夢。
更何況，這大情種如果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網紅死狀這麽難看，那還不得跟自己拚命！
思忖再三，他又拿起了黑色的筆記本。
積習難改，更何況，這習慣也確實對他有些幫助，不論是回溯那些隨手記下的日常，還是……
唐棟突然停下了翻頁的動作，怔怔的看着筆記本，上面赫然寫著：
【11月3日，老房子、小院、兩個女人、爭吵、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