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堤》[范公堤] - 第五章 利澤生民

第,當過禮部員外郎、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此時已經是龍圖閣直學士遷刑部郎中、權知開封府,皇帝把他的名字寫在屏風上,朝野盛傳他就要被拜為相!而呂夷簡任西溪鹽倉監,是在他中進士兩年後自楚州鹽城監判官左遷而來。「呂大人那時只有二十五歲,少年英雄吶!到西溪沒幾天就發現了鹽榷滯緩的癥結,原來只因西溪鹽倉的庫容不夠!」蔡慎繪聲繪色地講述誇讚,好像他當日在現場親眼目睹似的:「呂大人當機立斷,與各鹽場各灶團商定,組織亭丁修建鹽倉,以工代兩稅,以工抵鹽課。亭戶們聽說有此等好事立刻積極出力,一年就建了三十六眼倉廒!倉庫收儲量翻了七八倍!鹽倉放開受納,亭戶們本來有鹽,這下不用一趟趟跑,自量少趟多變量大趟少,自然踴躍納鹽,當年鹽課受納就上升了四成!」「因祖額顯著,呂大人『榷鹽有方,才識兼茂』的歲考好評那時候傳開去,」晏洛望插口說,「沒幾年就遷了通州通判。」話沒有講完講透,但范仲淹聽懂了。比丁額鹽多交的部分被稱為「祖額」,這是提醒自己,作為鹽倉監,鹽課受納是最主要的政績!想辦法多弄些祖額才好呢,主動向朝廷申告減免?不啻自斷前程!陳延壽快馬加鞭,定是將新任鹽倉官的一番奇怪舉動詳細彙報給了蔡慎。「那時亭戶們感激呂大人的恩德,灶團有取名『呂家灶』的,村莊有取名『呂家莊』的,沿用至今。」蔡慎沒留意旁邊兩人的機鋒,繼續說著當年呂夷簡的政績,「好些鹽丁乾脆改姓『呂』,東台場的呂小淘、南八游的呂大、如皋場的呂福,不少哩。以後范大人看到西溪監這麼多姓呂的,別奇怪才好。」蔡慎說。「呂小淘家原來是上戶?」范仲淹問。蔡慎愣了愣有些出乎意料:「本官不知。晏大人知曉否?」「是上戶,所以才被薦舉為呂家灶的灶甲首。」晏洛望也有些意外,答道,「不過自六年前他父親呂善人過世,就一年不如一年。家裡原有些私田七七八八賣得差不多了,幾頭牲口都抵了債,現在也就和一般亭戶差不了多少吧。」「哦?那是什麼原因呢?」「經營無方吧?既做了灶首,就要墊付雜費支應需索,要組織製鹽,代納鹽課。他盡做好人,亭戶最是姦猾,哭窮賴賬喊天嚎地都是常事。」晏洛望看着范仲淹說,「要是好年頭也罷了,偏偏這幾年先是大旱,接着黃河決口奪淮入海,田裡種不了莊稼;最主要年年都有海潮,田地鹽場都被衝過多次。人人都窮了,亭戶們為一個錢都不惜顏面掃地哭爹喊娘,呂小淘吃虧在心軟,一次次作保一回回被人騙,結果一點兒家當卻賠折在裏面了!今年不消說,范大人等着看吧,呂家灶那些無賴最後肯定又賴在他身上!呂家一定是淪為下戶無疑的了!」范仲淹凝視着晏洛望,他平平淡淡地說這些,像是說「今兒天氣很好」「明天一定下雨」般普通。他任專知官的九年,有多少灶戶家破人亡?多少亭丁妻離子散?多少鹽民背井離鄉去逃荒?他只覺得理所當然!「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個簡單的道理,他沒讀過,他不懂!晏洛望察覺到范仲淹的目光,不知怎麼,得意洋洋的敘述漸漸慢下來,漸漸沒了聲音。幾人說著,又同至衙門中交接公文:倉庫的堆垛編排,逐庫進出貨的記賬制度,黃昏入倉巡視和封鎖倉門的記錄,鹽倉外圍巡控的要點,最重要的是受納鹽貨的起置文簿。范仲淹一一接過仔細詢問,蔡慎擺手說都是晏專知領着衙役做,妥帖得很,自己不用管!不用操那心!晏洛望躬身笑笑:「大人過獎。」蔡慎卻感慨似地長篇大論起來,在西溪兩年多,他對鹽筴不熟悉,身體又不好,虧得晏專知處處勞心勞力,才使得西溪鹽倉成績驕人,他才得以左遷青州通判,這一去中原,只盼不用再來這海角一隅,身子骨吃不消吶!范仲淹不作聲。原來鹽倉監與專知官一樣要政績要額鹽,但目的更明確,是為了調離西溪。經過兩年多對鹽民的盤苛威逼,終於也達成了心愿。說他是唯利益之所趨可能過了,但恐怕很少想到道義之所存吧?所以呂小淘這樣的上戶年年衰敗就要變成下戶了,所以沈泰這樣的鍋戶就要撐不下去快變亭戶了,所以吳耐這樣的小火恐怕會淪為租佃,所以亭戶們都說實在繳不出額鹽只好去逃荒!而蔡慎並不在乎,他只想着他這兩年多總算政績不錯,總算能夠升遷返回中原。他讀過書,他懂道理,可是他不在乎。蔡慎交割完公文簿歷,小心翼翼地捧出官印。兩寸見方的銅印,印背上印紐高聳,左側刻着「少府監鑄」,右側刻着「天禧元年」,范仲淹按下大印,「泰州西溪鎮茶鹽酒稅務朱記」殷紅的篆字方正堂皇。從這一刻,范仲淹正式成為西溪鎮監倉,掌管此地茶、鹽、酒這三樣榷賣商品的事務。大印沉重,「鹽」在十二個字中巋然而踞,尤其刺目。蔡慎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走至南面一排軒窗前,伸手推開。撲面一陣溫暖的春風,水汽汪汪,裹挾着桃紅柳綠,燕子呢喃,還有人群的熙攘,街市的叫賣喧囂。「窗下這條河是西溪河,九年前晏大人來後也被叫作晏溪河,橫穿鎮上,各鹽場大多是自這條河運鹽進倉。沿線有七個碼頭,商戶不計其數。」見范仲淹跟上來,蔡慎指着窗外一一介紹,「行至最西就是鹽倉,這個天已經開始忙碌,囤旁發鹽包的船隻排隊哩。北上去京城,南下去揚州的都有,到秋季就更人山人海,總要忙到冬至才能歇歇。南北向的那條叫雄河,也叫魚行河,兩河丁字形匯合在鎮內,所以西溪被分成了三塊。」范仲淹探頭望去,晏溪河道相當狹仄,壅塞着寥寥幾條小型運鹽船和載人客舟;水面浮滿垃圾,同東台的海面一樣,枯枝敗葉貓狗屍體海帶水藻隨波蕩漾。臨水的街市同應天府一樣飛甍碧瓦相錯,遮住了半個天空,店家扯着嗓子一聲聲喊得響亮,然而來往客商都是行色匆匆,罕有駐足購買者。「前天海潮驟起,潮水擁塞了西溪河!百姓們膽子小,這就懶怠出門,生意也不做了。不要緊,過幾天海潮全退了就好了。」蔡慎不經意地說。「那要是海潮再來呢?」「再來?再來也很正常嘛!本來在海邊,誰都不認識龍王爺,誰也沒本事讓海潮不來嘛!」蔡慎今日心情極好,居然開起了玩笑,「通楚泰海幾州人都習慣了,只有我這個中原內地人不習慣,還好這就離開了!」范仲淹卻沒有跟上前任的歡快,接着問:「海潮常有嗎?」「秋天特別多,經常泛濫,要是再碰上大風,潮水像發瘋似的洶湧,海邊的鹽場鹽灶草屋茅舍通通被沖毀,近處的莊稼地農舍也保不住。牛羊馬匹都沖得隨潮水漂流。范大人一路過來可能注意到了,泰州好多靠海的田地整個被白花花的鹼覆蓋,那就是海潮泡過的地,百姓們叫它洋田或盪田,都種不了莊稼。」蔡慎說著終於收斂笑容,嘆了口氣,「煮鹽的煮不了鹽,種地的種不了地,海潮大的時候性命都難保。所以民不聊生,逃荒的很多,前兩年就有abc 多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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