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少年相許早已回不去了》[當初少年相許早已回不去了] - 第2章

 四月二十,穀雨,天晴了。
  沈綰綰卻依舊穿着冬裝,看着高高的宮檐,和偶爾落在上面的飛鳥。
  「陛下駕到——」
  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
  沈綰綰沒有轉頭,好似沒聽見一般,也不見起身。
  一旁的小如有些着急,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顧雲舟進來,瞧見這情景,不悅的皺了皺眉。
  「皇后倒是越發懂規矩了,知道朕來,連迎都不迎了!」
  沈綰綰這才回頭,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陛下今日竟也有空來坤寧宮,可惜,臣妾宮裡連種像樣的茶也沒有,怕是招待不好陛下了。」
  顧雲舟看着靠在窗前的沈綰綰,只見她面色蒼白,單薄消瘦得好似一陣風便能吹走一般。
  他心裏竟有些悶悶的,語氣煩躁:「太醫院裏的人是做什麼的,皇后怎麼病了這麼多日子也不見好!」
  小如只好跪下請罪:「是奴婢不好,沒有伺候好娘娘!請陛下恕罪。」
  沈綰綰皺了皺眉,冷冷道:「葯太苦了,我不想喝。」
  顧雲舟臉色一沉:「去把葯煎來,朕看着她喝!」
  不一會兒,常磊端了一碗苦黑的葯來,放下就很識相的退了出去。
  殿內只剩兩人,顧雲舟端起葯,冷冷道:「自己喝還是朕來。」
  沈綰綰別過臉,不去看他。
  殺母之仇,欺身之恨,已經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她愛了半生的男人了。
  這一動作,一瞬激怒了顧雲舟!
  明明她從前聽話乖巧得很,可做了皇后以後,她就總是這般清高自持,一句軟話也不肯說!
  「沈綰綰,少在朕面前拿喬!」
  他一把鉗住沈綰綰的下巴,捏開她的嘴,也不管葯是不是燙就往下灌。
  滾燙的湯藥下喉,沈綰綰下意識掙脫,湯藥灑在了顧雲舟身上,而後劇烈咳嗽起來。
  顧雲舟被燙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明白不妥。
  見她痛苦的模樣,心像是被什麼刺過一下,他下意識道:「對不起,朕不是故意的。」
  沈綰綰不知是不是被嗆紅了眼,淚花掛在眼角,字字撕心道:「陛下也知道,對不起我?」
  顧雲舟極是討厭她這般倔強的模樣,又冷下臉:
  「沈綰綰,你別不知好歹,朕待你,已經足夠寬容!」
  寬容?
  沈綰綰忽然想笑,他的寬容就是殺了瑾兒,害她母親?
  她自嘲一笑:「是啊,多謝陛下寬容,還肯讓我做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
  顧雲舟一瞬面色難看至極!
  「沈綰綰,看來朕縱你太過,才叫你如此放肆!」
  他故意冷了她這麼多年,到如今她還是這般驕傲不可一世!
  她憑什麼!還不是仗着沈家的勢!
  顧雲舟惱怒不已,一把將沈綰綰打橫抱起,丟到了內殿的床上。
  沈綰綰一驚:「你要做什麼!」
  顧雲舟鉗住她的手欺身而上,雙目通紅:「你不是怪朕讓你做了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嗎?今日朕便成全你,早知道皇后是耐不住深宮寂寞,何不早點求朕!」
  他如此侮辱,沈綰綰突然愣住了,想到十五歲那年。
  他那般小心翼翼,紅着臉問她:「日後,月兒可不可以嫁我為妻?」
  經年如夢,那少年影子也似夢中人一般一點點消散。
  沈綰綰眼中的悲涼一縷縷破碎成沙,哀求他:「顧雲舟,我母親方才過世,求你……放過我吧。」
  顧雲舟的動作頓了一瞬,隨即更是粗暴!
  他的皇后,心裏除了沈家人,根本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你是朕的皇后,天底下豈有君為臣守孝的道理?這不是你早就想要的嗎?既是你自己犯的賤,朕今日便成全你!」
  她要守孝,他便偏是不讓。
  他要踩碎她所有自尊,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從此死心塌地的留在這皇城!
  沈綰綰以為她的心已經麻木,可顧雲舟一句話,仍能讓她痛徹心扉。
  她喉頭壓抑着深深的悲慟,最後只化作一滴冰冷的淚珠,無聲無息隱沒在枕邊。
   
     
  第七章
   
  六月十五,晴空萬里。
  沈綰綰近日十分嗜睡,很多事情越發的模糊起來。
  小如十分擔憂:「娘娘,陛下跟大臣們去春獵了,三日後才回來,小如陪您去御花園逛逛吧?您以前與瑾兒姑娘也喜歡去那裡散步的。」
  提起瑾兒,沈綰綰卻是愣了愣:「瑾兒是誰?」
  小如也愣住了,看着沈綰綰,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提。
  只是問道:「娘娘,您近日是怎麼了?總會忘事。奴婢再去請陸太醫來吧?」
  沈綰綰微微點頭,閉上眼,又沉沉睡下了。
  再睜眼時,只見陸太醫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麼了,陸太醫,本宮的身子不行了嗎?」
  陸太醫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您已經有孕月余,可您身體如此虛弱,這孩子怕是留不下來,若是孩子再大些,難免一屍兩命啊!」
  她竟然懷孕了?
  沈綰綰撫上小腹,還未來得及從懷孕的欣喜中反應過來,又生生被打回谷底。
  這深宮中,她好不容易能有個孩子作伴,為什麼會留不下?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陸太醫搖頭:「娘娘,在下醫術淺薄,實在無法想出兩全之策啊!」
  正說著,小如急匆匆從外面進門,一臉慌張模樣:「娘娘,不好了,皇貴妃今日摔了一跤,太醫說恐是會小產,需要用國庫里的千年人蔘吊一弔,陛下又不在宮中,這可如何是好?」
  按說,國庫只有皇帝與皇后才有資格開,如今顧雲舟不在,自然只有沈綰綰有權。
  她甚至來不及難過,讓小如取了鑰匙去拿人蔘。
  可不過一炷香功夫,小如哭着跑回來了:「娘娘,管國庫的大太監說,陛下吩咐了,娘娘無權動國庫的東西,奴才好說歹說,那人就是不將您的話放在眼裡!」
  沈綰綰苦笑了一聲。
  自顧雲舟冷落她開始,宮裡人不將她放在眼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早該料到。
  「如此,你去將上回我父親給我帶來的百年小參送去吧。」
  她本不願管永樂宮的事情,可若是那趙綉兒有事,顧雲舟怎麼可能輕易饒過她?
  小如跪在地上,支吾道:「可是……陛下上回也說了,坤寧宮的東西,不得踏進永樂宮一步……」
  沈綰綰長嘆一聲。
  無法,只得拖着病軀起身自己前往國庫取葯。
  那大太監終究不敢過分,磨蹭半天才取來人蔘,葯送過去,卻還是遲了。
  三日後,顧雲舟自獵宮歸來。
  聽說趙綉兒小產,立時帶着人氣勢洶洶來坤寧宮問罪。
  沈綰綰剛看到他,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顧雲舟一把掐住了纖細的脖子。
  顧雲舟面色陰沉,眼神狠戾如刀:「沈綰綰,朕警告過你,你再對綉兒下手,朕會親手殺了你!」
  沈綰綰幾乎無法呼吸,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顧雲舟臉上的殺意,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聽說趙綉兒小產時,她便猜到顧雲舟不會放過她。
  可她沒想到,他就這般不分青紅皂白,連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要殺她。
  他們少年相識,一起長大!他們做了五年的結髮夫妻!究竟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小如嚇得連忙跪倒在地,哭着拉住顧雲舟的衣角:
  「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她懷着孕,您放過娘娘吧!」
  顧雲舟冷笑了一聲:「那正好,便讓這孩子,給貴妃的孩子陪葬!」
  沈綰綰感覺鼻頭酸酸的,只聽見心臟一寸寸支離破碎的聲音,愛沒有用,再愛也沒有用。
  她太痛了,痛到要放棄了。
   
   
   
  第八章
   
  黃昏似血,一片殘陽。
  沈綰綰閉上眼沒,感受着顧雲舟掐住她脖子的手,連掙扎都沒有。
  小如在一旁連連磕着響頭,已然泣不成聲:「陛下,娘娘冤枉啊,她讓奴婢去國庫取人蔘救貴妃娘娘,是那群奴才狗眼看人低不聽娘娘命令!」
  「娘娘命奴婢送些沈老將軍上回送的小人蔘去,可陛下又吩咐過,坤寧宮的東西不得踏進永樂宮一步!」
  「這當真怪不得娘娘啊!小如求求陛下了,娘娘是陛下的結髮妻子,您不能這樣對她啊!」
  是啊……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連外人都知道,可是她的夫君何曾將她當作他的結髮妻子。
  沈綰綰有一剎那想哭,卻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她從未想過,原來愛一個人,會這樣苦。
  顧雲舟忽然鬆開手,沈綰綰跌倒在地,本能的大口呼吸。
  「沈綰綰,念在這是朕的骨血份上,饒你一命,等你生下孩子,便移居冷宮,廢去後位,終生不得踏出半步!」
  顧雲舟的聲音比寒得像冰,說罷,拂袖而去。
  沈綰綰看着他的背影,驟然發現,不知何時,早已物是人非。
  在他踏出殿門的那一刻,沈綰綰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她的語氣極輕,如一片飄落的羽毛,她說:「顧雲舟,我不想愛你了,你放過我吧。」
  顧雲舟的腳步一頓,轉頭回望她,眼裡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驚訝。
  「這皇后之位,我不要了。」
  沈綰綰聲音平靜而喑啞:「求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顧雲舟頭一回這樣認真的看她,試圖在她眼中找到一點說謊的痕迹。
  可她沒有,她眼神執拗又倔強,一字一句,無比認真。
  顧雲舟怒極反笑:「妄想!進了宮,你就是死了化成鬼,也只能留在皇宮,屍骨都要葬在朕的皇陵!」
  說罷,他決然離去,腳步匆匆,好似身後有人在追趕。
  他忽然,不敢再留,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讓他覺得窒息。
  沈綰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小如上前要將她扶起來:
  「娘娘,您快起來,地上涼,您還懷着身子!」
  沈綰綰卻只是滿臉憐惜的撫摸過小如磕破的頭,輕輕擦拭。
  「我年少時,一心想入宮嫁他為妻,到如今,我已經八年沒有見過娘親與兄長……」
  她望向殿門,似乎能望出宮門。
  喃喃自語:「不知我出嫁時栽下的桃樹今年開了花沒有……」
  娘親,你的月兒好想回家……
  一晃三日,那日後,沈綰綰再未見過顧雲舟。
  她找陸太醫要了一碗落胎葯。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本是她求之不得的。
  可如今,她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也只會讓這個孩子受苦。
  她註定不能看着他長大,只能讓他在這人間孤零零受苦……
  沈綰綰摸着小腹的位置,紅了眼:「對不起,孩子,是娘親不得你父皇喜歡,就不叫你來這世上同我一起受苦了。」
  她伸手,端着葯碗的手卻不受控制的在發抖。
  殿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方聽見有人高呼陛下萬歲,殿門就被人猛地推開,灌進一陣涼風。
  沈綰綰回頭,就見顧雲舟出現在門口,臉色冷厲陰沉。
  「皇后這是喝的什麼葯!」
   
   
   
  第九章
   
  褐色的湯藥充斥着苦臭的味道。
  沈綰綰看了一眼慌張跪倒在地的小如,心中明了。
  她沒有辯駁的必要,只極為輕淡的開口:「落胎葯。」
  顧雲舟雙拳緊握,額角青筋暴起:
  「沈綰綰,你口口聲聲說愛朕,卻連生下朕的孩子都不願,你這些謊言究竟要編到幾時?」
  沈綰綰聽着,如今心裏荒蕪一片,只剩了疲憊與厭倦。
  她痴痴一笑,聽着極為心酸:「是啊,陛下也知道,是臣妾愛了陛下這數年……」
  「陛下不愛臣妾,現在更厭惡臣妾,臣妾也是人,是會累的,自欺欺人這些年,還不夠嗎?」
  「啪——!」
  話音剛落,桌上的葯碗被顧雲舟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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