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子規這麼說，那老婦人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她還是不敢看向趙知府，卻死死盯住了趙子規。

「自然。你有什麼冤屈就同我說吧。」

「······哎喲大人誒！我那苦命的兒子······」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老婦人一下哭得更大聲了，從她斷斷續續的講述里，池姣才算是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

老婦人原本是秀才之妻，只不過丈夫早死，只留下一兒曾雲陽和一女曾雲夢。她與丈夫感情深，也沒打算再嫁，靠着娘家的接濟和丈夫生前留下的財產勉強把孩子都拉扯大了。

曾雲陽也是爭氣，不過17就考中了進士，一時間風頭無兩。

國子監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願意免費讓曾雲陽去讀書，若是實在缺錢，還可以幫着夫子做些抄書之類的事情，都是有報酬的。

正好曾雲夢也快到出嫁的年紀了，曾雲陽便想着去國子監學習一段時間，能受名師教導，也好儘快考個貢士，將來就在王城附近當個知縣。如此既能讓曾雲夢在近處議個好人家的親事，又更加方便照拂母親和妹妹。

誰成想國子監並非曾雲陽想像中那般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地方，平民的孩子必須天資極為出眾才有可能進入國子監學習，而達官貴人們的子弟則只要會喘氣都能被家裡人送進去。

曾雲陽見多了蠢笨如豬的同窗，內心自然就生出了不公之感。可到底他只是平民的孩子，也不想給自己招來禍事，便只是在家中時和親人說上兩句，並未向他人表現出來。

不幸的是，他不去找麻煩，麻煩反而找上了他。

趙家子弟趙子毅初入國子監，便看中了曾雲陽這位年紀最小的進士。他找到曾雲陽，要求他從國子監退學而進入趙家成為他的門客。

要知道，在池國，進士已經是能做個小官的了，曾雲陽又如何肯放棄做官的機會轉而成為一個大貴族家的門客呢？

他客客氣氣地拒絕了。

趙子毅也是個心性極差的，本來想着願意招攬這個窮小子他就該感恩戴德了，誰成想曾雲陽居然敢當著這麼多同窗的面拒絕他！

後來，曾雲陽再回家的時候身上就老是有傷。

老婦人一開始還沒發現異常，是後來天氣漸漸轉熱，曾雲陽身上有的沒處理好的傷口開始流膿了，她才知道自己兒子被人欺負的事情。

她自然是心疼兒子的，當即就提出讓兒子別再去讀書了，哪怕就這進士的功名做個地方的小官，她和她女兒跟着去就是了。

可曾雲陽覺得他能去做官的那些地方都又遠又偏，別說曾雲夢去了能不能找到好些的人家，就說這上任途中的跋山涉水和匪患干擾，只怕年紀大了的母親根本就撐不住。

咬咬牙，曾雲陽還是繼續去國子監上學了。

他學得很好，夫子都對他的文章讚不絕口，原本想着再熬上半年就能參加會試，如果真的一次不中再考慮直接做官也來得及。

可秋天尚未到來，曾雲陽就在一個普通的夜晚被蒙面人挑斷了雙手的筋脈。

要知道這件案子可是在國子監內發生的，那裡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意出入走動的地方，犯罪的人要不就是武功高強，要不就乾脆是監內的學生。

但是老婦人帶着曾雲陽各處求告，卻無一人敢管此事。

哪怕他們心中都隱隱猜測是趙子毅令人做的，卻沒有絲毫證據。

麻繩專挑細處斷，知道不可能討到公道後，也一輩子不能再提筆寫字之後，曾雲陽弔死在了自己家中。

沒有人知道雙手盡廢的他是如何把繩結打到了高高的房樑上，也沒人知道他是懷着怎樣的絕望把自己掛上去的。

為了不嚇到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他將房門反鎖，還用破布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老婦人闖進屋內見到的就是弔死在樑上的兒子，他的整個頭都被一塊布遮住，自然是沒有嚇到老人家。

可老婦人還是當場就暈了過去。

她不明白，自己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這輩子就過得這麼苦呢？明明，哪怕他再也無法讀書做官，哪怕他真的是個廢人了，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是捨不得他去死的啊！

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白死，曾經最要臉面、最在意名聲的秀才娘子開始變得像個悍婦一樣，她會挑着街上人最多的地方躺在地上撒潑，她不厭其煩地向來來往往的所有人訴說自己的不幸。

以前的街坊鄰居都說她瘋了，他們害怕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也漸漸不再關心她們家的事情。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衙役抓走了，原本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只是今天，那趙知府居然用她的女兒威脅她！

–

聽完老婦人的故事之後，池姣的臉色很難看。

雖然簡昭的經歷原本也是很悲慘的，但那個故事對她來說只是在遊戲界面看到的文字罷了。而眼前這個老婦人，她的每一個字，包括她的每一滴眼淚都如此真實，就在她的眼前，這給她造成了巨大的精神衝擊。

在池姣的時代，學校注重的是有教無類，不管窮人家，的孩子還是富人家的孩子進了學校里都是一視同仁的，老師們甚至會更多地關心那些家裡貧窮的小孩，幫他們解決一些諸如書本啊文具啊之類的花費。

可在池國，居然有人敢在國子監這樣全國的最高學府挑斷自己同窗的手筋！

「趙知府，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趙子規的語氣聽起來倒是很平靜。

「這個，宰相大人，這民婦說的話都是她的一面之詞。再說，定罪也是要證據的呀！如果她有證據，下官自然會把兇手繩之以法！」

「你可別把我笑死了，你的治下出了事情，反而要人家受害者家屬提供證據，那還要你這個知府幹嘛呀？大家都各自提交各自的證據，衙役直接出去抓人不就行了？」

池姣都被這個厚顏無恥的狗官氣笑了。

「這位小友，下官雖不知你是什麼身份，可我與趙大人說話你還是不要插嘴為好！」

趙知府剛剛鼓起勇氣說教了一下池姣，就見趙子規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了他：

「這件事本相會派人來接手，我看趙知府你還是先回家反省反省吧。」

趙子規說完，又冷着臉衝著旁邊的衙役吩咐:

「來人，把這位夫人送回家去。如果她和她女兒出了什麼事情，我就要你們整座府衙全部跟着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