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眼角留下一滴眼淚便再也沒有力氣了，托住女孩臉頰的手也驀然垂落。

女孩瞬間獃滯了，接着便是瘋狂的大哭，搖晃着婦人的身體……

她將阿娘埋了，就埋在了那顆阿娘生前最喜歡的鈴蘭樹下，可惜她竟連一座碑都沒有。

阿晚跪了一宿，手中緊握着阿娘臨走時攥緊在手中的字條，是房內侍，是那個遠近聞名的大惡人……

晚上下起了小雨，雨水有一搭沒一搭的打**她的發間，本就不過粗布幾片根本防不了寒，不僅是透骨的寒冷，當晚直接讓她發起了高燒。

阿晚病了三天，在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見了出來的阿素，執拗的讓阿素立馬收拾了東西，搬到最偏遠的地方去。阿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忙的煮了些剛挖的野薑，片刻不分身的守了三天。

如今，兩人正在一處荒廢了的宮院里。

阿晚好像變了一個人，除了每天和阿素必要的溝通，基本上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開墾荒地，二是開始習字。

阿素有幾天嚇壞了，因為她已經知道阿娘沒了……她也很小，不懂得如何照顧人，總是在午夜夢回時想起阿娘，然後哭個滿面鼻涕眼淚抱住阿晚不肯撒手，不過她天生嗜睡，日子久了，對於阿安來說，頂多是晚夜時突然鬧一鬧。

開墾荒地可以從以前經常照顧自己的嫂嫂們那學，而習字……

她不知道該去哪裡學，也不知道怎麼學。但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會，以後自己的那位娘親絕對不會對自己有好臉色。這是宮中生活教的。

過了兩月的苦日子，阿晚愣是沒有動那一百兩銀子。

這些時日還要拉着阿素一起去學堂偷聽，但她們是絕對不會公然的出現在那些貴族子弟面前的，他們瞧不起自己。或許繼阿娘之後就只有學堂的那位書傅最是知道自己了。

他趁沒人的時候教兩人寫字，教兩人如何看書，也教她們該如何為人處事……

……

一年又一年，她們的日子好了許多，得空便去學堂聽講，大多數時間就去侍弄自家開荒出來的田地了。

阿素只認為認得兩個字便可，一直不能理解為何阿晚如此拚命，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就連男子的射，御，禮等等都有涉獵，書傅也十分讚揚這個女娃子的天賦。

若不是學堂不計入女子的成績，阿晚不知道要比那些自詡清高的公子好多少！

她一開始不想的，她一開始只是認為學好文就可以了，但她看見了不同貴族小姐的不同技藝，和她們與生俱來的氣質，如果娘親有很多孩子，那自己一定不會是最優選……她一開始也是不打算學武的，但她看見了阿素被人欺負，有很多和自己一樣貧苦的學生遭人**……

很多時候，她總是能想起書得的教導，但多年閱卷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世道如此不公，宦官當道，貴族享樂，百姓卻顛沛流離……

後來啊，阿晚及笄了，時機也總是到了。她很高興推開院落的門，衝進去便想告訴她，自己這麼多年的期待。

去看見一個素衣的女子被按在水池中不能掙脫，她最愛的風鈴花成了壓死她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是她第一次與人動手，卻被數個侍衛聯合圍堵，沒有正確的武術指導的散練又怎能比得過他們呢……

反而因為她的反抗來人更是不滿，兩個奴婢輪流抽着她臉上的巴掌，鞋子帶上了的泥土印反覆在身體上摩擦，她們像是不解氣，將一大桶冷水從她腦上潑下去，臉上的紅腫混合著嘴角的鮮血，讓她有些支撐不住，還有一個拿着銀簪想要劃花她的臉。

直到遠處的馬車裡傳來一聲不屑的聲音：

「別把姐姐玩壞了，回去主母要是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彼時，她們才悉數散去，留下一句，「我只給你一刻鐘」便甩袖離開了。

阿晚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絕望的摟着阿素的身體，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

「是不是自己再回來早一點就好了？是不是自己不衝動就好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瞞着你，不該讓你一個人呆在院子里……都是我的錯……」

她的呢喃伴隨着滾落的淚水，正如當年阿娘死去一樣。可惜懷中的人再也聽不到了。

阿晚來時便看見院外的馬車了，很欣喜，母親派人來接自己了。

第一眼瞧見阿素被欺負，是不解，不解於為何母親會如此對自己的朋友。第二眼便是見證阿素的歸去，是痛心，痛心於多年摯友竟死於自己那最盼望的母親……

她將阿素與阿娘埋在了一起，隨手整理了下臉上凌亂的水漬，向地上磕了三個重重響頭，決絕的聲音證明了這裡便是她的人生轉折點：

「阿晚承蒙阿娘親恩，得以養育之恩。」

「阿晚叩謝阿素親恩，得以蟄伏之道。」

「阿晚向此宣誓：」

「此生絕不做長情之人，定為不平之人鳴不平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