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白夜浮生錄] - 第五百一十一回:心醉神迷

「只要能救她。」
凜天師看着眼淚不斷地從謝轍的臉上滑落,盡數落到聆鵷的身上。沒有聲嘶力竭的哀嚎,沒有歇斯底里的控訴,只有平靜的眼淚,滴答,滴答。在這兩行淚之下的某種平靜,淺淺地敷在蒼茫的臉上。他已做不出任何錶情。
「……我想問你,」凜天師輕聲說,「你可還記得,睦月君曾對你說的。」
「我不要什麼蒼生。」謝轍黯然道,「心懷天下,心系蒼生,濟世渡人……這些事,這些道理,我一刻也不曾忘記。正是這樣的一個人,救了我娘的命,也保住了我的命。我大抵是要讓他失望的,我已經明白了——我不是他那樣的人。我永遠也無法成為他那樣的人。」
「……」
天空的顏色繽紛錯亂,遠處的景象因這不明的拉扯逐漸扭曲。更遠處,如風景畫浸泡在水中,被外力擠壓、揉捏,瀕臨破碎。謝轍的心也隨着支離破碎的現實一併被擠壓、揉捏,瀕臨破碎。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聲嘆息,都是他胸口壓上的沉重的山。
「我一直……在被教導,做正確的事。何謂正道,何謂邪道,我亦心中有數。目無王法,徇私舞弊之事,我一概不做。遵從人間的秩序走到今日,是我母親教導有方。但再多的事,我也無能為力。我心中有道,卻不知路在何方。每一步,都怕誤入歧途。行至今日,我已、已拼盡全力……我承認我心無大義,小到,只容得下三兩人……」
說著,他伸出衣袖拭去臉上的淚。朽月君的琴聲都透著哀愁,但一種無聲的決絕反倒佔據了他的內心。他輕輕將聆鵷的頭放在地上,就像在擔心把她驚醒。而後,他對著凜天師跪下,深深伏下身去。
「我不要什麼蒼生……她就是我的蒼生。淺薄也好,天真也好,自私也好,我願背上所有的罵名。我只想、想她回來。所以,求您了,若還有什麼辦法……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伏在地面,聲音卻開始顫抖。
「除了愛,包括生命。」
凜天師啞然。話中的無形之物將他震懾住了。他喉頭輕顫,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只沉默幾次眨眼,他便伸出手,去拉謝轍起來。
「辦法,不是沒有……你且聽我說。你可知有一個民間法子,叫……觀落陰?」
天空仍沒有一絲游雲,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色彩。青鹿移動的方式是那樣奇特,在它體內的人們無法窺見外界真實的樣貌。朽月君仍在繼續彈奏著。依照曾經主人的音律,青鹿在空中邁出凡人不可見的輕快步伐。有植物的脈絡從那方深坑中延展。神無君與寒觴的戰鬥已經開始了,結束的時刻還遠遠沒有到來。
凜天師很快布好了陣,與謝轍閉目對坐。聆鵷躺在陣中,一動不動,任由現世的色彩與輪廓在她緊閉的雙眸前恣意舞動。凜天師盤著腿,謝轍則雙腿彎曲,但雙腳着地。他的臉上矇著一層紅布,是聆鵷的血染紅的衣料。在這之下,則是一張寫了咒文的符紙,符文朝外。倘若聆鵷真正死去,那這裡該夾住的就是一張紙錢了。但若到了那個地步,觀落陰也只能去探望她,而不能帶她回來。真正的儀式中,還需要設立祭壇,上香、請神、念咒。當下並不存在這樣的條件,也只得簡單地以陣代之。所幸凜天師是德高望重、心法高強之人。
凜天師並未在第一時間提出這樣的方案,而是由皋月君去提醒,並非他不記得了,而是他深知這個行為是極為危險的。他已經將所有糟糕的情況列給謝轍。首先參加儀式的人,不論是受式者,還是法師,都會折壽,畢竟這是要與陰曹地府打交道的事。其次便是這方法倘若失敗,後果未必能承擔得起。其原理是讓受式者靈魂出竅,前往冥界與死去的親人會面。在這期間,身體是空的,需有人看護;而在冥府的靈魂一旦迷失,便再也回不來。說白了,很可能尚未見到親人的靈魂,自己就將命搭了進去。
最後,即便見到了,也未必能成功。在見到親人之前,受式者會在漫漫長路上體驗各種奇異見聞,萬不可流連忘返,昏了心智。見到親人後,他們也可能已磨沒了心性,再認不出你,或是化身厲鬼,反倒害了來人。‎‏​‏‏​‏​‎‏​‏‎‏‏‏但聆鵷不是枉死,更沒有完全死去,尚不至於發生這樣糟糕的事。但具體會有什麼,凜天師也說不上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為活人作法。
「你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凜天師閉着眼,對他說,「你會越走越深。只告訴我你看到什麼,我來教你如何規避,如何應對。到最後,我的聲音會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那時也莫要驚慌,因為你已經到了現世與冥府的夾縫。只要找到葉姑娘,就直接帶她回來。倘若有什麼迷惑你,半個字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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