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秘之門》[奧秘之門] - 第二章 大河

迷迷糊糊的林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有規律地搖晃。
這讓他回想起了恤孤院的嬰兒床,自己在年滿十歲,收到艾辛根斯坦的入學通知之前,記憶裏為數不多有色彩的部分多半都和那張小床有關。
他在上面躺過,哭叫過,也曾在無意間不小心用手指點燃過那發黃的布幔——雖然這讓他丟掉了照料更加年幼的孤兒的好「工作」,只能加入上街乞討的隊伍,但他還是感到由衷的喜悅,因為這證明了他不屬於那裏,「他不屬於這個沒有生機的泥潭。」
他清楚地記得在他不滿一歲被送到那兒時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說的這句話,那是一種奇怪的語言,與平常人操著的那口通用語完全不同,尋常的低敏者是不太可能理解它的意思的,但林登一聽到就明白了。
當然了,後來的林登在艾辛根斯坦係統地學習了它——的詞組和短語,用以念咒施法。是的,那是魔文,有相當部分已經失傳了的古代巫師的語言。
林登身上的特殊不止這一點,不光是能用魔文和真知之塔地窖裏銹跡斑斑的古代魔像交談,他還能記住所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像某些改造學者那樣,腦子裏銘刻了一個高級記憶法陣一般。雖然有些東西有被刻意隱去的傾向,需要特定的媒介才能喚起,但林登知道,它們從來沒有消失或被遺忘,只是靜靜地沉在腦海的深處。
比如現在。
逐漸清醒過來的林登從回憶中脫離,開始嚐試把精力蔓延到全身,察看自己為了求生所付出的代價。
他的「視線」下移,掠過遭受了箭矢直擊而幾乎碎成幾片了的右肩胛骨——「謝天謝地,還好有生命高廷做的守護斗篷……」脫自己的衣服時,威廉準會這麽說,他想。
因為林登已經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做了便於治療與癒合的固定。
然後是挨了騎士奮力一劍的前胸,因為被即將破碎的法師護甲阻攔了一下,所以只是深一點的皮肉傷,只是不少魔力碎屑濺了進去,還要先祛除這些殘餘才能快速癒合。
這時的哈蒙妮準會數落着威廉,「幸虧防禦魔法課不及格的是你而不是林登,不然這一下……」
還有重擊導致的內出血、部分臟器的破裂,看上去已經服藥,用臨時透支生命力的方式控制住了。
看起來還死不了,能夠活下來,已經比那麽多死難的同學甚至老師好太多了……
等等……
他的「視線」繼續下移,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左手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一個閃閃發亮的紅色「漩渦」出現在了自己的手背,緩緩旋轉著,魔能如涓涓細流細流一般從那裏泄入虛空。
「我的……我的手!」
林登猛地睜開眼,想要坐起來仔細看看情況。
然後他就從一張窄床上滾了下來,因為牽引到了胸前的傷口而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但他一直努力揮舞著自己的左手,彷彿那不是一隻手,而是接在他胳膊上的一節魔鬼藤。
「林登,你怎麽了——」一個迷迷糊糊的女聲在他的身後響起,然後又是一陣悉悉索索地摸索聲。
「它在痛,它變了,它是個漩渦!」不知是因為胸前的傷口還是那個手背上的印記的緣故,疼得眼淚都模糊了視線的林登語無倫次地呻吟著。
「他沒事兒,哈蒙妮,你繼續躺着,我來幫林登。」另一個渾厚但依然透著稚嫩的男中音在一旁沉重地呼吸著,不時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響。
「嘿,嘿!」結實有力的臂膀抱住了林登,「你冷靜些,已經沒事了,我是威廉,大家已經安全逃離了……」矮胖的威廉·阿克圖勒斯輕柔地拍打着林登顫抖的脊背,一邊喘息著,一邊嚐試把林登重新扶到床上,但因為林登僵直的左手而未能如願。
「我的手……那個印記……」林登還再不停地喃喃低語。
「好了好了,我看過了,至少在表面上看,它和以前沒什麽不同,也沒發生啥變化!」威廉不得不改為讓林登靠坐在床邊,他努力在不傷害林登的同時把他的左手拉到林登的眼前,「看看吧,還是老樣子。」
林登聞言,過了好幾秒才有些畏畏縮縮地睜開眼睛,藉著室內昏黃的燭光仔細看着。
確實,還是老樣子,無數道弧線層層疊疊,組成一個暗紅色的門扉狀印記,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躺在」自己的手背上。
確實,這個印記在三年前的一次假期野外考察結束後突然出現,平日裏,也沒帶給他什麽麻煩。在艾辛根斯坦四個分院的教授聯合研究也沒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後,林登更是都有些忽略它了。
但後面發生的事情印證了林登一直擔心的那句老話:在巫師的世界中,未知總是危險或恐怖的代名詞。
在這場戰爭莫名其妙地開始之後,它就開始不時地疼痛起來,讓他如同中了「閃回咒」與「靈魂出竅」一樣,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地陷入回憶;到了最近,這已經快成為固定頻率的陣痛了。而現在,一個莫名其妙吞噬魔能的「漩渦」又出現在了印記的位置,這很難不讓他把兩者聯係在一起。
「可是我在『魔能視野』裏看到——」林登急促地說道,結果還沒說完,他的話就戛然而止。
林登頭皮發炸地發現,那個閃閃發亮的紅色小玩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什麽也沒有?!我明明看見了,在我剛醒來的時候……」他想抬起另一隻手揉揉眼睛,但他那破碎的右肩胛骨傳來一陣刺痛,疼得他齜牙咧嘴,連聲音都變了。
「確實什麽都沒有,它沒什麽異常,至少我也沒看到,」威廉在一旁坐下,聳了聳肩,他注意到林登繼續直勾勾地看着他,只好改口:「好吧,目前。」
「它真的有問題,真的。」林登還在強調,但他的肚子咕咕響了起來,很明顯在抗議。
威廉又連忙站了起來,弓著身子向後方的黑暗走去,「啊!我都忘了要去拿點吃的來,感謝哈蒙妮的包,它幾乎塞下了夠我們三個人吃兩星期的食物!」
很快他就折返了回來,手裏拿着一壺水和兩塊黑麵包,一塊缺了一角的方形奶酪。
他替林登掰開麵包,夾住半塊奶酪,又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慢點吃。」
林登也想像在艾辛根斯坦的餐廳裏那般細嚼慢咽,但燒得喉嚨都乾澀了的飢餓感讓他無法從容,但他寧願抬起被夾板固定的右臂,也不願再動一動左手。
「有些簡陋,但我們只有這些了,還要省著吃,路還很遠。」威廉帶著點歉意地笑笑,「如果高廷的治療師們在這,準會責備我虐待傷號。」林登能聽出他的語氣,他在故作輕鬆。
嘴裏塞滿了食物的林登沒有接話,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側身打量著三人所處的狹小的空間。
他才發現,原來他們所處地方的天花板是如此的低矮,而且成弧形——以至於連矮胖的威廉都無法完全直起腰;落滿灰塵的蜘蛛網結在擺放蠟燭的燭台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我們這是在哪,船上嗎?」咽下一大口食物,林登問道。
「是的,一艘濁浪河專用的『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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